世人皆猜,淮南王沈毅有特殊癖好。
或许是为了真爱守身如玉。
在沈毅二十岁这年夏天,他终于敲锣打鼓,十里红妆的迎了三位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入了府。
允位大、小、最小王妃,皆为正妃。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鸡飞狗跳,世人瞠目结舌。
好家伙,这纨绔子弟不娶也罢,一娶娶三。
啧,这沈毅功夫得有多强。
世人为此津津乐道,至此成了茶余饭后闲谈的闲资。
更有甚者高效率效仿,至此开辟了凌霄国新婚嫁娶GDP新纪元。
第一章 朝堂风云
翌日。
凌霄国早朝。
“沈卿,你必须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嗖”
一本明黄色奏折携着凌厉的劲风凌空而来。
目标十分明确,不出意外,肯定会成功击中目标。
然,龙椅下首装死的沈毅眼皮轻掀。
只微微侧头。
奏折成功掠过耳边,最终砸在了身后地面上。
好家伙,还敢躲。
凌霄国国主李宸眼角忍不住轻抽了两下。
“沈卿,都说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皇上言之有理,臣自当遵从。今日归家,定会入棺封棺,门口挂白帐引路,届时望皇上体恤臣一片忠心,送臣一程。”
李宸:…………我特么只是想让你站哪让我砸一下,堵住悠悠众口,这怎么就好端端扯着棺材上去了。
李宸忍不住扶额,眼里快速闪过一丝怒意。
“淮南王慎言,王爷作为我凌霄国唯一的异姓王爷,自当有雅量,岂能如此和国主上纲上线。”
东侧排在首位的宰相苏御对沈毅漠视祖宗礼法的行为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嘁,这是在说自己小肚鸡肠了呗。
沈毅回头,皮笑肉不笑的望向苏御。
四目相对。
德高望重的苏相爷拢在宽大衣袖里的双手忍不住一紧。
“相爷真是个通透人,听说相爷的小女儿才貌双全至今待闺阁中,既然如此,相爷不妨把小女儿也嫁给本王入府为妾,与她三位姐姐交好相伴,以后本王自当洁身自好,定不再做这等糊涂事。”
“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想来相爷一定不会介意的吧。”
“你…你…无耻。”
苏御手指轻颤指着沈毅,气的鼻翼下两撇发白的小胡子直发抖。
气结之下费了好大的力气,最终只说出了这句话。
本以为淮南王迎娶三位美娇娘入府,漠视祖宗礼法胡乱给了位分已是极限。
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想敢肖想自己的宝贝女儿给他做妾。
呸,下流胚子。
苏御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太久,还是头一次在朝堂上被人气的如此失态。
“禀皇上,臣斗胆弹劾淮南王,其近来种种行径,实在令人发指。公然违背祖制,态度轻慢,全然不将祖宗礼法放在眼中。”
“臣附议。”
“臣附议。”
……
见风使舵。
越来越多的文官从东侧位置上站了出来,无一例外都是弹劾淮南王沈毅。
文官弹劾完毕,少数武将也出了行列,加入了弹劾大队。
声声弹劾,如汹涌的潮水,向沈毅涌去。
沈毅垂眸看着脚尖,恍若未闻。
当听到边疆归来不久的武将军,为了弹劾自己,学着文官义正言辞的说出了那略带乡音蹩脚的官话……
沈毅竟不自觉勾起唇角,忍不住笑出了声。
武将军话语一顿,反应过来后当即就黑了脸。
他本就皮肤黝黑,长相不太端正,五短身材略显滑稽,结果一皱眉,有点像……农户家中过年待宰的八眉子黑猪。
沈毅回头看了武将军一眼。
眼露讥讽,挑衅意味十足。
武将军盛怒之下瞳孔猛缩,涨红着脸,指着沈毅咬牙切齿的怒骂道:
“淮南王,你个狗娘养的……”
“放肆……”
一声厉喝及时打断了武将军的话语,响彻整个太极殿。
“扑通”
圣颜震怒,朝臣纷纷跪倒在地。
众人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整个太极殿里,只回荡着粗重的喘息声,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压抑格外压抑。
李宸看向站而不跪的沈毅,眼神阴鹜。
感觉胸口的位置有些隐隐作痛。
自继位以来,朝堂之上多为鸡飞狗跳。
所有来源,皆是因为面前这个干事鲁莽,蠢笨如猪的故人之子。
呼
他闭眼长呼轻吐出一口浊气。
果然,好人不好装啊。
再次睁开眼,李宸面色又恢复了如常模样。
他从龙椅上站起,缓缓往前踱了步两步。
鹰一般锐利的眼神从下方跪着的臣子身上一个个扫了过去。
“柳卿,对于淮南王一事,你怎么看?”
突然被当众点名,俯身趴跪着装鹌鹑的柳子成身子一僵。
空气中有片刻停滞。
柳子成缓缓挺直了脊背,抬起头的瞬间,露出了一张精致的脸庞。
身为男子,少年却眉眼如画,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臣附议,此等行为,若不加以严惩,祖宗威严何在?朝廷纲纪又将置于何地?望陛下明察,还祖宗礼法一个公道,以正朝纲!”
少年嗓音清冷声音掷地有声,态度极其坚决。
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入耳,沈毅眼里快速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沈卿,祖宗礼法不能违背,正妃之位只能有一人,念在老淮南王汗马功劳的情面上,朕就罚你禁足一月处理好家事,罚俸半年以振朝纲。”
“武将军殿前失仪,有损朝纲威严,着入典狱司领三十仗,以儆效尤。”
李宸坐在九五之尊之位,五爪龙袍着身,愈发显得身份尊贵,他面容冷峻,语气低沉厚重,一字一句,仿若洪钟在大殿内回荡响,不容置疑。
话音刚落,武将军震惊地瞪大双眼,双手下意识地攥成拳头,关节因用力而隐隐泛白。
本欲开口辩驳,瞥见李宸冰冷的眼神,武将军到嘴边的话被迫生生咽下。
他赤白着一张脸,不情不愿的低头应是。
沈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李宸看过来时,他快速垂下眼眸。
眸光暗流涌动。
片刻的沉默后,他缓缓抬起手,双手抱拳,高声说道:“臣无异议”。
第二章 多穿一件
早朝过后。
所有大臣如鱼贯耳的出了太极殿,人数众多甚是壮观。
关系好的大臣三三两聚成一团,你说完来我附耳,无一例外都在讨论:沈毅的无耻。
沈毅恶名在外,自然而然走在了最前面。
宰相苏御虽然年事已高,但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沈毅背影,心中那叫一个憋屈。
于是他脚底生风,走的那叫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硬是急着、抢着第一个出了宫门。
沈毅无奈的摸了摸鼻尖,最后认命般不紧不慢的跟在苏御身后缓步行走。
站在宫门外,苏御回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么大的错处皇上就判这坏东西禁足一月,罚俸半年。
这不痛不痒的惩罚有什么用?禁足一月在家和三位所谓的“正妃”生猴子吗?
这水也放的也太大了,还以正朝纲,这朝纲是正给逝去的老淮南王吗?
遥想当年,老淮南王身着熠熠生辉的战甲,跨下高头大马神骏非凡,马蹄声声踏破征程,一路凯歌,威风凛凛地凯旋入京。
那时候城中百姓夹道相迎,欢呼喝彩之声不绝于耳,那场面,当真是风光无限、气势如虹 ,尽显一代名将的风采与荣耀。
再看看现在的沈毅,他真是想不通,老淮南王那么光风霁月的人,怎么就能生出沈毅这等……
唉。
苏御惋惜的摇了摇头,心中腹诽道:坏东西,看你借着逝去老淮南王的荫德能猖狂着几时。
苏御来到了马车前,一手用力攥住车辕,动作粗暴地撩开车帘,气势汹汹地钻进车厢 。
随后“砰”的一声,车门被狠狠关上。
“啪”
马夫很有眼力见,他使劲一甩鞭子,马儿一声嘶鸣后,撒着欢带着马车就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目送着苏御离去,沈毅这才笑容微敛,扭头看向身后众人。
目光所及,嘈杂声音顿时一静。
“诸位大人,这是何意?”
少年开口,声音平和的几乎没有波澜。
“莫不是对本王还有未尽之言,想要与本王同行?”
明明语调不高,话语也没有半分威胁的意味,但却无端让众人脊背一冷。
诸位大人是心里真的苦啊。
虽说朝堂之上临时倒戈,参本之事有些非君子所为,可……他们也没办法啊。
大家都只是人生的配角,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配角。
为了扶摇直上,平步青云,勤站队,不留余力拍顶头上司的马屁,又有什么错?
虽说站队投诚失败,但是好歹在苏相爷跟前露了脸,就算得罪了沈毅这个闲散王爷也觉得是值。
可诸位大人都自诩高雅人士,爱面子。
为了避开沈毅这尊大神,从太极殿出来,明明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众人磨叽了快一个钟头。
人算不如天算。
平常沈毅就像是一阵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今天也不知道刮风哪阵风,留住了这位爷的步伐。
众人被“间接”堵在了宫门口。
想走其实很简单,只要有一个人出头,那么剩余人离开就显得是顺理成章,毕竟法不责众嘛。
可是,没人愿意当这只出头鸟。
诸位大人你推我,我搡你,半天过去了,还是在原地踏步走。
官甲看了眼官乙:肿么办?
官乙无奈耸肩:我母鸡呀。
官乙看向官丙,官丙心里咯噔一下慌忙别开了眼,抬头看天。
这老登,看我作甚?
官乙心里暗戳戳的骂了一句,满怀希冀的看向官丁。
这才发现官丁脸色发黄瘪着嘴,一只手捂着肚子原地踏步走,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
沈毅负手而立将众人表现尽收眼底,他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说是一尊泥塑都不为过。
“噗……噗”
两声连环屁突兀响起,像惊雷般在人堆里炸开。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一股滂臭的臭鸡蛋味便灵敏的窜入众人鼻尖……
“呕……刘大人今日吃了什么,怎会如此……呕……如此……呕”
“刘大人……呕……此举有失君子所为啊……呕”
……
官丁面皮发烫,一手捂着裤裆,一脸的不知所措。
他蓦然想起清晨临走时,被自己半路截胡的那一碗莲子粥。
裤裆里湿漉漉触感,不断提醒着他所处的窘迫处境。
终于……
“咚”
官丁索性两眼一翻,身子后仰一头栽倒在地。
“啊,刘大人,你怎么了?”
“刘大人,坚持住,你可不能死啊。”
……
装死的官丁:……苍天啊,大地啊,给一个回娘胎重造的机会吧。
官甲灵机一动,上前一步抱拳道:
“王爷见谅,刘大人身体抱恙,危在旦夕,性命攸关,下官就先行一步了。”
被抢先一步的官乙心里气的大腿都拍青了,但还是赶忙跟上作揖道:“对,对,王爷见谅。”
……
有了先例,越来越多的大人都站出来“真情流露”。
沈毅满怀深意的点了点头,一脸我都懂的样子。
众人涨红着脸,抬着官丁,迈着秀气的螃蟹步伐横着给离开了。
离开的人越来越多。
可沈毅没有丝毫离开的迹象,谁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在众人不解之中,最后一人终于出来了。
少年身姿矫健,大步流星,一脚稳稳的跨出宫门的红漆门槛。
经过沈毅面前行了一礼后,转身后退准备离去。
往前刚走了两步。
“柳大人,且慢。”
想要疾步离开的柳子成脚步一顿,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回头瞬间,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礼貌又疏离。
“不知王爷叫住在下,是有何事?”
少年清冷嗓子响起。
看清其相貌刹那间,沈毅仍旧有片刻失神。
少年五官犹如工笔画中精心勾勒的模样,面庞宛如美玉,线条柔美却不失利落,双眼如夏日繁星一般璀璨,在朝阳的映射下潋滟生光。
他身姿挺拔轻盈,气质出尘,明明年岁不大,却浑身散发散发着一种淡淡的书卷气,让人莫名心安,忍不住沉溺其中……
柳子成见沈毅盯着自己迟迟没有应声,一丝疑惑从眼中一闪而过,他忍不住出声唤了一声。
“奥……没事,就是发现柳大人今日与往日有所不同。”
这句话成功引起了柳子成兴趣,他疑惑抬头问道:“恕臣愚钝,还请王爷赐教。”
沈毅没有回答,抬脚就往前走了两步。
柳子成下意识的后退。
当对上沈毅似笑非笑的表情时,柳子成这才意识到自己处境,默默将后退的那只脚又收了回来。
沈毅暗自打量着柳子成,眼里快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哼,还算是识相。
他身体微微前倾,微微弯了下腰,将头凑到了柳子成耳畔,轻声说道:
“柳大人今日可是威风的很呐,那张巧嘴把本王可是说得,好似成了这世间最昏庸无道之人,柳大人的口才,本王佩服。”
话语间,语调波澜不惊,听不出喜怒,可那微微眯起的双眸,却透着让人琢磨不透的深意。
耳畔温热的气息如羽毛轻拂,若有似无地喷洒在耳畔,带着丝丝缕缕的痒意,顺着耳廓钻进心底。
刹那间,柳子成只觉一股热流涌上脖颈,破天荒地红了耳根。
意识到自己毫无征兆的红温,柳子成有些羞愤,心里竟萌生出一种强烈排斥的情绪。
强行压下内心的不适。
借弯腰行礼的空档,柳子成自然而然的后退了一步。
“小臣一介平民,得天恩浩荡得已入朝为官,为官初心为民请命,为这世间公正尽绵薄之力,今日朝堂之上,所言所行,皆是为了不负圣上的信任,对得起百姓的期许,于公,小臣问心无愧。于私,若有得罪之处,还望王爷大人有大量,念在小臣一片赤诚,莫要……怪罪。”
话音落下,周围片刻寂静……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
初升的第一缕阳光轻轻洒在了柳子成美玉一般的侧脸上,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色的光芒。
在沈毅眼里,面前的少年仙姿绰约,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飞升。
清晨的风从巷道掠过,带来丝丝冷意,也成功拉回了沈毅的思绪。
良久。
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声过后。
“起来吧,本王没那么小气苛刻。下次早朝,记得官服下多穿一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要好好爱惜。”
话音落,脚步声渐行渐远,很快就消失不见。
柳子成直起腰身,摸了摸官服下自己单薄的里衣衣角,抬眸望着空无一人前方怔怔出神。
第三章 神君请息怒
沈毅心情不错。
他眼尾悄悄上扬,就连多日以来的郁气都消散了不少。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个利落翻身,沈毅翻下马背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习惯性将马匹缰绳松开扔出的刹那,这才发现,往日及时出现的小厮松柏,今日不知为何并没有出现。
而且,就连门口值守的两个护院也不见了踪影。
立在门廊下,穿堂风经过,紫色衣袍被掀起暗纹。
沈毅表情不显,看不清喜怒。
牵着马匹缰绳,沈毅一撩衣袍一脚踏上了台阶。
入了院内,抬眼望去,今日本要栽种的牡丹花随意留在原地,往日忙忙碌碌辛苦劳作的丫鬟小厮同样没了踪影,整个院内显的格外空旷。
沈毅呼吸不自觉加重了几分。
马匹似乎察觉到主人的怒意,开始不安的刨动蹄子。
原地呆立了一会。
沈毅眼神一瞬间变得危险,寒芒仿若腊月霜刀,凌厉地射向芙蓉院方向。
他果断松开了缰绳,大步向着芳菲苑径直而去。
芳菲苑院外。
一墙之隔,耳边传来骨牌相撞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以及混着洗牌时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三姐妹老大独有的尖锐呼喊声在精准窜入耳中。
“啊哈,清一色,自摸三家,赶紧,给我脱。”
“赶紧的,辛护院,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不能赖账啊。”
……
沈毅脸色阴沉,他大步踏入院内,一眼就被一大片白花花差点晃瞎了眼。
“王爷,你……可算是回来了。”
震惊中,小厮松柏委屈巴巴的嗓子成功唤醒了沈毅的理智。
只见不大的院子里挤满了小厮丫鬟,分别各居左右。
丫鬟们一个牵一个,都蹲在原地苦哈哈的做“萝卜蹲”。
而小厮这边简单的多,简单到只需要脱掉上半身,成倒立状倚靠在院墙上就行,不知已经坚持了多久。
队伍首位的松柏面皮涨红,单薄的脊背紧贴着冰凉的青砖墙,两条细如麻秆葱白一样的胳膊正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震颤。
冷汗顺着肘弯不断滴落,在青砖地上洇出深色水痕。
“刷”
沈毅抽出袖里的佩剑,足尖点地疾步上前,玄靴夹着劲风狠狠踹向朱漆大门。
“轰”的一声,门板轰然炸裂,木屑纷飞,寒光凌冽的剑锋已指向前方。
屋内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石化在原地,齐齐看向门外。
就连云佩三姐妹摸向辛护院八块腹肌的爪子都忘记收回。
“滚”
沈毅一声怒喝,震的周遭空气都为之一颤。每个字都裹挟着排山倒海的怒意。
如获大赦般,丫鬟红梅和辛护院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连滚带爬的出了房门。
没一会,门外就变得空无一人,顿时安静的令人发指。
云佩三姐妹互相对视了一眼。
随后云佩率先足尖轻点,粉色广袖翻飞出蝶翼的弧度,整个人轻盈如燕落上了檀木桌案。
她屈起天鹅颈般的小腿,羊脂玉般的足踝在月白袜中若隐若现。
指尖无意识的摸索着膝盖,眼尾泛起潋滟笑意。
她盯着沈毅铁青的脸,忍不住嗤笑一声:“沈毅,没这么严重吧,你好歹是君子,怎么这么小肚鸡肠呢?”
“是啊,沈毅,你是个王爷,和我们这些小女子计较什么,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月冷说着,伸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拿起茶壶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她身袭半透明黑色长裙,薄如蝉翼的布料紧贴着玲珑有致的身材,勾勒出若隐若现的曲线。
随着她倒茶的动作,脚踝上银铃发出细碎的响声,带着致命的诱惑。
“去,花辞,给沈大公子斟杯茶消消火。”
“好嘞。”
月冷身边一个身着黄色短襦百褶裙,梳着双丫鬓的小姑娘笑嘻嘻应了一声。
待最后一滴茶水入杯。
如鬼魅般,人影瞬时就来到了沈毅面前。
差点撞上了寒光凛冽的剑头。
沈毅见状着急避让,结果一抬手,就不小心打翻了茶水。
室内蓦然一静。
云辞和月冷两人面上闪过一丝惊慌。
“沈毅,你真是好大的脸。”花辞声音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闷闷的很不开心。
沈毅:?
不待做出反应,沈毅突然之间感觉脑海一阵天旋地转。
发梢扫过地面冰凉的地面,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被倒立提起,提溜着玩了……
沈毅顿时涨红了脸。
半个时辰后。
“啪”
云佩看着昏迷不醒的沈毅,转头就给了花辞脑袋一巴掌,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碎碎念道:
“花辞啊花辞,你说说你,都多大的人了,和一个凡人计较,你的年龄都能当他祖祖祖奶奶了。”
花辞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绞着手指,一脸不情不愿的嘟囔道:“他要是自降辈分给我当孙子也行,我也认。”
云佩,月冷:……
云佩气的吐了口浊气,张嘴刚想说些什么,眼神不经意间一瞥后,率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垂首敛目间伸手使劲拽了拽月冷黑色裙摆一下。
本想继续对花辞继续说教的月冷好看的眉毛蹙起:“干什么?嫉妒我嫌你裙摆没有我的长吗?别忘了,那天尚品阁送来的成衣,不是你先选的吗?”
本在低头装透明的云佩内心泪流满面:“码的,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月冷和花辞背对着沈毅方向,所以并没有发现沈毅的异常。
“三位仙子倒是好兴致。”沉冷嗓音裹着冰棱般寒意散开。
话音未落,一股威压铺天盖地袭来,花辞身旁黑檀木案几轰然炸裂,木屑飞溅间,花辞和月冷条件反射般回头望去,下一秒脸色骤白剧变。
“扑通”
两人不约而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广袖下指尖微微发颤。
“不知百道仙君……临世,小仙有所怠慢,还望仙君饶恕我等。”
云佩知道百道仙君怒了,顶着压力终是先是开了口,朱唇轻启间,尾音几近中断。
沈毅负手而立,月白色衣袂无风自动,额间白玉冠映着冷冷寒意。
“云佩,自由是需要代价的,别忘记你下界前你曾答应本座的事情,尽快完成任务本座放你们自由,否则……咱们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说到最后,沈毅尾音突然压低,像毒蛇吐信般森然,眯起的眼神里满是精光和算计。
云佩、月冷、花辞三人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是,百道仙君请放心,我们三姐妹会尽快完成沈毅的心愿,然后引导他自愿消散于世间,绝不会让他对您产生……威胁。”
沈毅不屑的眼神扫过三姐妹,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一束细微的白光过后,沈毅眼眸瞬间失去了焦距变得无神。
高大的身躯一软就跌倒在了旁边的床榻上。
“云佩,别以为你们一个下跪就能弥补对本王的伤害,那日本王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答应假意娶你们进门的荒诞请求。
从百道仙君现身开始,云佩三人根本就不敢抬头直视对方。
突兀听到沈毅怒气冲冲的话语,这才意识到自己该惧的人已经离开了。
云佩三姐妹互相扶着站了起来,摸了摸青紫的膝盖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都没好气的瞪了沈毅一眼。
“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要不就捐了留给需要的人。”
月冷终是忍不住开了口,目光里满是……恨意。
素来吊儿郎当的沈毅这时也品出了一丝不对的地方。
云佩安抚似的拍了拍月冷的手,冲她点了点头。
月冷这才不甘心的把头扭向了一边。
云佩伸手拉过椅子坐好,定定看了沈毅好一会,这才开了口。
“沈毅,择日不如撞日,就明日,我们就履行当日约定,满足你的心愿如何?”
沈毅听闻沉默不言。
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抓着衣角隐隐泛着白。
记忆里父亲最后离去时的背影与此3刻云佩笃定的眼神不断重叠,某种渴望如野草般疯狂生长。
“云佩,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你们,明日巳时,若见不到家父......"他咬牙切齿,"你们在京城搅的那些浑水,在本王府邸造成的损失,我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第四章 这把钝刀虽锈,刮骨剜肉倒也够用了。
烈日当空。
城郊一处破烂不堪的平房里。
”吱呀”
没有马车出行,长时间步行赶路的柳子成身形疲惫。
他拖着像灌了如铅般的双腿,手握住那扇摇摇欲坠的房门,轻轻一推。
腐朽的房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缓缓敞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开门的刹那,“嗖”的一声,一把屠刀携带着凌厉的风声,堪堪擦着柳子成耳边飞驰而过。
柳子成脚步停顿了一下,扶着门框的手微不可察的微微颤栗着。
阴影处骤然响起一声沙哑质问:“事情办妥了吗?”
拄着龙头拐杖的年迈老妪从蜘蛛网密布的角落缓缓走出。
经年累月的风霜在她脸上刻下沟壑纵横,却难掩眼尾微扬的弧度,那是年轻时勾魂摄魄的丹凤眼留下的痕迹,如今眼白布满血丝,浑浊的瞳孔里翻涌着噬人的阴鸷。
柳子成垂下眼眸,沉声说道:“暂时还没有,狗皇帝非常谨慎,我暂时无法近身,只能他日……”
话音未落,龙头拐杖重重杵在了地面上,震起一片呛人的灰尘。
“废物!”
老妪枯枝般的手指骤然握紧拐杖,指节泛着青白:“当年本妃在一众囚犯中挑中你,就是看在你聪明伶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是如今,你太让本妃失望了,难不成……”
似是想到了什么,老妪浑浊的眼珠微微眯起,“难不成你是等本妃香消玉殒后,好山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嗯?”
柳子成心房一颤,他猛然单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了地面上发出闷响:“请义母明鉴,红余对您忠心日月可鉴,若有二心,甘受千刀万剐,只是宫中暗卫……”
“够了!”
老妪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枯瘦肩膀剧烈起伏,暗红色血迹从嘴角蜿蜒落下。
“红余,你记住,托养之恩大于天。现在留给本妃的时间不多了,一个月后祭天大典,若还是没有起义名头,拿不下狗皇帝项上人头,你我都得去地底下给先帝赔罪。”
“奉劝你一句,别心存侥幸觉得自己能摆脱本妃,你别忘了,你身体里的毒,只有本妃才有解药,若本妃不能活,你……也别想好过。”
说到最后,老妪语气加重了几分威胁意味十足,柳子成额头磕地看不清神色。
半晌后,闷闷应了一声,“是,请义母放心”。
……
脚步虚浮的出了房门。
天光骤然袭来,刺的瞳孔生疼,她本能的用手去遮挡。
透过交错的指节,悬在天空的火球泛着刺眼的白,她缓缓摊开掌心,鬼使神差攥紧了拳头……
柳子成垂眸望着掌心若有若无的光斑,忽然笑出了声。
这笑声像漏了气的风箱,漏着气,带着血,惊飞了后山的麻雀。
那年无间狱里被十八般酷刑折磨打的皮开肉绽,没有未来的痛苦绝望,那人带她出大狱时掌心阵阵温暖,此刻都变成了眼眶里滚烫的咸涩,簌簌落在了地面上。
转眼就被日光蒸发的无影无踪。
……
皇宫。
承运殿。
皇帝李宸斜斜倚靠着的坐在玄铁漓纹龙椅上,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面前的玉镇纸。盯着下首的人眼中带着审视之意,眼底有暗潮翻涌,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正下首,本该领罚的武将军被卸去了银甲,此刻狼狈的撅着屁股,以头磕地大气不敢出一下,乖顺的不像话,额边冷汗流下没一会在地面晕开了深色水痕。
“武卿,你可知错?”
帝王威严的训斥如同滚滚惊雷,让武将军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喉结剧烈滚动,连吞两口干涩的唾沫压掩饰内心的慌乱。
早朝后出了大殿后的场景犹在眼前。
原本该押往校场挨打的小太监,却突然转道领着他穿过九曲回廊。
行走旅途,武吉攥紧腰间刀柄,三番五次探究询问自己要去往何处,得到的却只有“咱家也不知”的木讷应答。
那小太监垂着眼帘,活像尊涂了金漆的泥胎木偶。
“没有根的东西果然上不了台面!”武吉曾在转角处压低声音咒骂,以手攥拳捏的咯吱作响,“你若骗我,待本官查明缘由,定要将你...……”
话音未落,承运殿宫门轰然洞开,蟠龙金柱间浮动的檀香瞬间将他的咆哮碾碎。
望着御座上把玩玉扳指的天子,那股趾高气昂,萌生的欺软怕硬的狠劲竟如沸汤泼雪般消融殆尽。
银甲在青砖上蹭出细碎声响,他扑通跪地时,才惊觉双腿早已绵软如棉絮。
恍惚中,就连余光瞥见的帝王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好似活物般扭曲翻涌,蟒纹张牙舞爪,火纹吞吐火焰,像要将他生吞活剥……
“武吉知错,武吉知错!武吉猪油蒙了心呐!”武吉疯了一样开始额头撞在青砖上咚咚作响,“不该诋毁开国功臣,不该罔顾圣恩!罪大恶极、罪该万死啊!”
他涕泪横流,白色里前襟洇出大片水渍,哭嚎声中带着破锣般的颤抖,“求天家开恩!求天家饶命!”
活像案板上的鲶鱼,求生欲十足的拍打自己尾鳍拼命挣扎,害怕迟说一秒自己就性命不保。
李宸斜靠在玄铁漓纹龙椅上,开始慢条斯理摩挲自己指尖的玉扳指,日间光线充足,将他眼底额厌恶照得透亮。
武吉是帝师李太傅的门生,唯一的关门弟子。
李太傅辞官时唯一要求的就是给武吉谋出路,说此人是不可多得的国家栋梁之才。
事实上,五年时间足以验证,此人是有点小聪明在身上,但这将军之位,得来可就“微妙”多了。
况且这武吉平日里也自诩虎狼之将,此刻却如丧家犬般涕泗横流,以前战场杀敌的威风荡然无存。
若不是边关战事胶着,朝中武将折损殆尽,这样的腌臜货,他连踏进宣政殿的资格都不会给。
不过是把勉强能用的钝刀罢了。
“武卿此言差矣,朝堂之上所作所为勇气可嘉,至于做错的地方,朕只是觉得……。”李宸正色,忽然开口,尾音拖着帝王特有的绵长腔调。
他抬手轻挥,袖间龙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朕只是觉得,武卿不应该在准备不充分情况下找沈毅的错罢了,谋而后动方能一举得胜,朕若真想治你的罪,又何必留你在此?”
话音未落,殿外忽起一阵穿堂风,吹得帷幔猎猎作响,窗外阳光折射入窗,将天子棱角分明的下颌镀上层森冷的光。
武吉抽噎声戛然而止,脖颈像生锈的铁轴般缓缓抬起。
四目相对刹那,帝王眼中转瞬即逝的阴鹜如淬毒匕首,剜的他后脊发凉。
方才鼻涕横流的面容瞬间凝固。
他忽然意识到——早朝的震怒,并未执行的三十军棍,都不过是张虚晃的网。
他突然顿悟,天子真正忌惮的从来不是自己几句失言,而是老淮南王——那个人虽然已死,却威望犹在,战功赫赫、门生遍布朝野的护国柱石。
“臣、臣失仪...”武吉猛然再次叩首,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
方才窥见天威的惊觉如惊雷劈在天灵盖,他死死咬住舌尖,将那大逆不道的揣测咽回肚里。
"武卿赶快起来说话..." 李宸的声音裹着鎏金蟠龙纹的暖意落下,武吉却觉得那温度像淬了毒的蜜。
他膝盖发颤地撑起身,天人交战间,心脏几乎要撞破肋骨。
武吉是有些小聪明的,懂得审时度势,向来把利己主义贯彻到底,不然不会在短短五年之内坐到了将军之位。
他明白,今日之事答应便是与虎谋皮,拒绝则是自寻死路。
"不知武卿是否愿意..." 话音未落,武吉瞳孔骤缩。
天子尾音拖得极长,像毒蛇吐信般缠上脖颈。
刹那间,边关战事、朝堂党争、号令三军的半块虎符在脑中飞速掠过,眼中狠厉如淬毒的箭镞一闪而逝。
都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风水轮流转,这泼天的富贵,也该轮到自己了。
"扑通!"
武吉复又重重叩首在地,嗓音颤抖的高声喊出:
"臣武吉,愿为圣人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看着下首跪着的“钝刀”,李宸摩挲着玉珏的指尖顿了顿,嘴角勾起的弧度恰似月下寒刃。
他想,这把钝刀虽锈,刮骨剜肉倒也够用了。
第五章 命数
第二日巳时。
沈毅准时到达,整间房子被黑色围布包裹,点起了八十一根蜡烛。
云佩手捏着发烫的瓷瓶,脸色苍白的接近透明。
递过手里的青瓷瓶。
“这是我炼制的溯魂丹,能引你与令尊心神相通,但药效只能维持半柱香。”
当苦涩的药丸划入喉间,沈毅嗅到了一缕熟悉的沉木香,这是父亲常用的熏香味道。
三姐妹落座结成了三角法阵,裙摆无风自动,指尖迸发的幽兰光芒交织成网,将他笼罩其中。
寒意自骨髓深处蔓延,明亮的烛火骤然熄灭,黑暗中传来铁链拖曳的声音,仿佛来到了幽暗无边的无间地狱。
“逝者往忆,合并天吉,幽冥北岸,往生门开……”
云佩声音忽远忽近,像是从幽冥深处传来的晨钟。
沈毅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恍惚间看了到儿时自己骑在父亲肩头,在清澈的河水中嬉戏玩闹,指尖划过河面激起细碎水花,沈泽安爽朗的笑声惊起芦苇丛中的白鹭,阳光将父子俩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粼粼波光里碎成金色的星子。
画面突然扭曲,剧烈的颠簸让沈毅几乎窒息。七岁那年暴雨如注,黑衣人的刀刃泛着冷光,父亲铁甲上的血珠混着雨水砸在了他的脸上。
“别出声!”
温热的手掌捂住他的嘴,沈泽安将他死死塞进灌木丛,把一枚玉佩塞进他手中后就转身投入了打斗。
悬崖边兵器打斗的声音发出震天的巨响,父亲坠入深渊前最后的口型在雨幕中定格。
无声的"活下去"成了他这些年来跨不过的那道心魔。
“父亲!”
沈毅猛然睁开眼,泪水混着冷汗滑落。
后墙裂开的虫洞翻涌的墨色雾气突然散去,沈泽安带着硝烟与腐坏气息的身影正穿过虫洞,破损的护心镜上还留着当年那场恶战的裂痕。
当父子两人四目相对的刹那,所有记忆碎片终于拼凑完整,那些午夜梦回时模糊的画面,此刻都化作父亲眼中从未熄灭的星火。
……
同一时刻,天界玉霄殿内檀香袅袅,青纹玉砖上倒映着鎏金柱廊的光影。
闭眼盘坐于青玉蒲团上的百道仙君,突然指尖微动,玉白色广袖下的青筋骤然暴起。
那双本应有着神韵的眼眸倏然睁开,泛着金光的瞳孔里翻涌着罕见的厉色。
那张与沈毅一模一样的俊美脸庞此刻却因怒意而凝着霜雪。
他飞快掐动指节,引动丹田里的灵力游走,星盘似的命轮在掌心飞速旋转,忽的“咔嚓”一声裂出细纹。
“区区药妖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拿本君的劫身沟通冥界碰生魂,真是活腻歪了。”
话音未落,袖中飞出一面上古铜镜,镜身高逾丈许,边缘铸着蟠龙吞月的纹样,却蒙着厚厚的灰翳,宛如千年未开的古墓器物。
百道仙君屈指一弹,指尖金芒如剑射向镜面,古镜猛地震颤起来,镜面上浮现出无数细碎符文,却在眨眼间如流沙般湮灭,只余下几声沉闷的嗡鸣。
“呼”
胸口突然一阵血气翻涌。
百道掐诀的指腹猛地按上心口,指尖绽开一点腥红立于之上。
那是千年苦修才会凝出的一滴心头血,此刻正滴溜溜在他掌心旋转,映得他苍白的面容泛起诡异的红晕。
血珠被他凌空轻轻一推,“滋”地渗入镜面,古镜终于迸出几缕微光,却在照亮半张模糊人脸时骤然熄灭,连带着喉间一股腥甜涌上嘴角。
“噗”
百道仙君踉跄着后退半步,嘴角鲜血蜿蜒落下,玉白色仙袍上也不可避免的粘上了几点血星。
“哗啦”
案几上的琉璃盏被袖风扫落,摔在玉阶上碎成万千晶芒,恍若他此刻寸寸龟裂的心绪。
成仙代价是巨大的。
每一个修仙者每增加千年寿元,都要经受天道“问心”考验。
九九八十一根紫蛇般雷劫劈下来的瞬间,不光洗髓肉身,也在洗涤灵魂。
若途中发觉道心不纯,便会即刻被抹杀消失于天地之间。
自当年亲眼目睹苍岩真人死亡惨状后,胆小怕事的百道就绝了通过正道修成正果的心。
机缘巧合下,百道得到了《百道本源》这套功法,他所修炼的是本源之道中的“分魂化道”之术。
以分身承载不同道果,通过分身历劫、感悟不同法则,如凡尘七情、天地五行,最终回归本体,达成“百道圆满”,方可寿与天齐。
修仙万年,从资质平庸的看门小小仙童修炼到仙君尊位,百道花费了比平常仙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初期劫身渡劫飞升还算顺利,直到第九十道分身开始,不知为何一次比一次难,一次比一次时间长。
八百年前,第九十九道劫身化身海边的瘸腿渔夫,被关在东海冰窟困了三百年,待逃脱时仅剩半缕残魂,差点让百道没了以后。
搜罗借助天地法宝和机遇,百道捡回来一条狗命。
两百年前,感应到第一百道劫身降世时,天道雷罚如银蛇锁殿,直教他识海轰鸣。
禁止真身神魂下界的天规如铁索缚龙,逼得他不得不将两千年前点化的三只药妖,通过忘尘仙君的无根水送入凡间,原想尽快助劫身渡劫,早日完成“百道圆满”,早添寿元,那知昨日出现了例外。
昨日自己打坐冥想时,神魂竟不受控制竟被强行吸入劫身凡胎,这是万年以来从未有过的现象。
分明之前,就算用整体的心头血作引子,探查这第一百道劫身都只能触到一片混沌。
仿佛……那具凡胎被人用冥河淤泥彻底封死了命数。
百道心底有些隐隐不安,萌生出一丝荒诞的想法。
难道……
“咔嚓”
殿外云海翻涌,惊雷在九重天外隐隐炸响。
百道耳朵微动。
殿外传来仙娥细碎的脚步声。
小仙娥站在大殿门口垂头敛目轻声说道:“禀仙君,天帝口谕,邀您去奉元殿议事。”
“知道了。”
百道头也没回的淡淡应了一声。
待小仙娥离开后,百道屈指一弹。
玉白色衣袍上的血迹立马消失,又变成了一尘不染的模样。
抬手拭去唇边残血,百道眼中厉色犹在。
五尊大选在即,天帝急召怕是为了共议加固沉渊封印一事。
可这第一百道分身的劫障未除,未达到百道圆满,道心裂隙已如蛛网蔓延。
皮囊年轻可内里早已腐败不堪,勉强维持现状并非长久之计。
想到这里,百道心中隐隐有了打算,他低声喃喃道:“且容你们再闹些时日。
话音刚落。
整个人化作流星般的光轨,贴着廊下雕花梁木而出。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