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祭品太奶奶
十八岁生日,我继承了一座闹鬼的百年老宅和一群比我大的“曾孙”。
搬进去第一晚,雕花大床在我耳边低语:“顾家血脉,皆为祭品。”
穿金丝旗袍的曾孙顾言舟掐着我下巴冷笑:“太奶奶?不过是喂给‘祂’的活点心。”
夜里,镜中映出我七窍流血的脸,衣柜挂满历代“太奶奶”染血的旧衣。
当我掀开地窖石板,看见那具和我一模一样的白骨时,终于懂了——
这场轮回杀戮,是诸神取乐的愚戏。
而顾言舟,是押注我几时崩溃的冰冷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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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鬼宅继承
十八岁生日蜡烛刚吹灭,律师的电话就到了。不是爸妈迟来的祝福,而是通知我继承了一笔“丰厚”遗产——一座位于深山、据说能买下半座城的百年顾家老宅,以及一群素未谋面、年龄足以当我爸妈甚至爷爷奶奶的“曾孙子曾孙女”。
理由?遗嘱上写着我妈是顾家流落在外的血脉,而我这张脸,像极了顾家祖祠画像里那位早夭的“太姑奶奶”。像,就得去填那个空了几十年的“太奶奶”坑?荒诞得像三流狗血剧的剧本。
我捏着那张轻飘飘的遗嘱,看着出租屋窗外灰扑扑的鸽子笼,空气里还残留着泡面调料包的廉价香气。贫穷是跗骨之蛆,这座传说中镶金嵌玉的老宅,是悬在饿殍眼前的、裹着蜜糖的毒饵。
三天后,我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帆布鞋,拖着个半旧的行李箱,站在了“蜜糖”面前。
暮色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眼前的老宅像一头蛰伏在浓绿山影里的巨兽。高耸的青砖围墙爬满了枯死的藤蔓,如同巨兽干瘪的血管。几扇黑洞洞的窗,是它失明的眼,沉默地俯瞰着渺小的我。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木头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潮湿的腥气。风穿过林梢,呜咽着,像是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沉重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带着刺耳的摩擦音,被缓缓拉开。门轴转动的声音干涩得像是垂死者的叹息。
门内,光线昏暗。乌压压一片人头,男女老少,穿着或考究或朴素的衣裳,像一群沉默的乌鸦。他们的目光齐刷刷钉在我身上,没有欢迎,只有冰冷的审视、毫不掩饰的轻蔑,以及……一种深埋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
“恭迎……太奶奶。”站在最前头的一个穿着深紫色暗纹旗袍的老妇人,嘴唇蠕动了几下,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刮过铁皮。她身后的人群跟着稀稀拉拉、极其敷衍地弯了弯腰。动作僵硬,毫无敬意,更像是一种被迫完成的、令人难堪的仪式。无数道目光刀子似的刮过我廉价的衣着和脚下沾了泥的帆布鞋,无声地嘲笑着我的格格不入。
我被一个低眉顺眼、走路几乎没声音的老仆引着,穿过迷宫般曲折阴冷的回廊。脚下的青石板冰凉刺骨,回廊两侧深红色的廊柱投下浓重的阴影,仿佛随时会伸出爪子。最终停在一扇厚重的、雕刻着繁复缠枝莲纹的木门前。
“太奶奶,您的正院。”老仆的声音细若蚊蚋,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年木头、灰尘和某种甜腻熏香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我喉咙发痒。
房间大得空旷,像个巨大的灵堂。中央一张夸张的紫檀木雕花拔步床,挂着厚重的、深紫色的帐幔,帐幔边缘的金线已经黯淡发黑。梳妆台上,一面巨大的、蒙着猩红色绒布的西洋镜突兀地立着,像一块沉默的墓碑。墙角,一个黄铜喇叭的老式留声机落满了灰,像个蹲守的幽灵。
没有电灯,只有几盏惨白的烛台在墙角摇曳,将房间里的家具和人影拉扯得扭曲变形。
疲惫像冰冷的潮水涌上来。我草草洗漱,换了睡衣,把自己摔进那张冰冷坚硬、散发着浓重霉味和奇异熏香的大床。帐幔垂落,隔绝了烛光,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老宅陷入一片死寂,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轰鸣。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在昏沉的边缘漂浮。
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清晰地,在我耳边响起。
不是来自门外,不是来自窗外。
它就贴着我的耳廓,冰冷、粘腻,带着腐朽木头摩擦的质感,如同情人最恶毒的低语:
“……顾家……血脉……”
那声音钻进我的耳道,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湿冷气息。
“……皆为……祭品……”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过我的耳垂。
我猛地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黑暗中,我大口喘息,像离水的鱼,惊恐地环顾四周。帐幔纹丝不动,房间里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刚才那声音……是幻觉?是梦魇?
不!那冰冷的触感和腐朽的气息,真实得可怕!
祭品?谁是谁的祭品?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比贫穷更冰冷,比孤独更绝望。这富丽堂皇的牢笼,第一晚就向我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3 镜中血影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走出房门,昨夜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在脑海里反复回响。老宅在白天的光线下依旧阴森,仆人们像影子一样贴着墙根快速移动,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那些“曾孙辈”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傍晚,我像个游魂一样在迷宫般的回廊里乱撞时,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回廊的转角,挡住了我的去路。
颀长挺拔,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暗金色丝绒长衫,灯光下流转着冰冷的光泽。他逆着光,面容有些模糊,只有一副精巧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无机质的冷光。他就那么站着,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顾言舟。”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像裹着一层薄冰,“按族规,负责‘照看’太奶奶在老宅的起居。”他特意加重了“照看”二字,语气里没有丝毫温度。
他迈步走近,脚下那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工皮鞋踩在光洁的青石板上,发出清晰而冰冷的“叩、叩”声,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我的神经末梢上。我想后退,双脚却像灌了铅。他在我面前一步之遥站定,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缓慢地、近乎无礼地扫过我的脸,带着评估一件货物价值的冷漠。
“昨晚睡得可还安稳?我的……小太奶奶?”他微微倾身,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却毫无暖意的雪松气息。尾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令人极度不适的轻佻。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玉石般的寒意,毫无预兆地抬起,猛地捏住了我的下巴!力道不轻,带着不容置疑的钳制,迫使我抬起头,直视他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眸。
“怕了?”他薄唇勾起一个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在欣赏笼中困兽的挣扎,“昨晚的小小‘问候’,不过是道开胃的点心。”
他的拇指指腹,带着薄茧,极其缓慢而用力地摩挲过我的下唇,带来一阵刺痛和强烈的屈辱感。
“这宅子里真正用来‘喂’的‘主菜’……”他俯身,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我的脸上,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可比那点‘预言’……要美味得多。”他松开手,仿佛丢弃一件肮脏的东西,优雅地用手帕擦了擦触碰过我的指尖。
“好好享受你的‘点心’时光吧。”他微微颔首,动作带着刻骨的疏离和嘲讽,转身消失在回廊更深的阴影里。
下巴上残留的痛感和冰冷屈辱,比昨夜那诡异的低语更直接地刺穿了我的心脏。顾言舟!他绝不是简单的“监护人”!他是这座食人宅邸的帮凶,是看守祭品的冰冷狱卒!那句“喂给‘祂’的活点心”,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意识深处。
恐惧催生了近乎本能的对抗。白天,我像一个真正的、骄纵跋扈的“太奶奶”一样,在宅子里横冲直撞。我故意把佣人精心修剪的盆栽踢翻,把供奉在偏厅、据说价值连城的古董玉佛搬出来当笔筒,把厨房送来的、精致却寡淡的燕窝羹倒掉,嚷嚷着要吃街边的麻辣烫。每一次无理取闹,都引来下人们惊恐的抽气和那些躲在暗处的“曾孙辈”们敢怒不敢言的扭曲注视。顾言舟偶尔出现,总是远远地站在廊下阴影里,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不可测,唇角偶尔勾起一丝极淡的、玩味的弧度,像是在看一场拙劣的猴戏。
这种虚张声势的“掌控”,在夜晚降临的绝对恐怖面前,脆弱得像一张浸了水的薄纸。
又是一个死寂得令人窒息的深夜。窗外风声呜咽,如同鬼魂的合唱。我蜷缩在拔步床冰冷的角落,后背死死抵着坚硬的床板,眼睛警惕地扫视着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面被猩红绒布盖着的巨大镜子和墙角沉默的留声机。
突然!
一股冰冷刺骨的阴风毫无预兆地卷过房间,烛台上的火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浓重的、铁锈般的血腥味猛地灌入鼻腔!
盖在梳妆台那面巨大西洋镜上的猩红绒布,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扯落,“哗啦”一声滑坠在地!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冲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心脏骤停了一瞬,随即疯狂地撞击着胸腔!我死死捂住嘴,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眼睛却像被磁石吸住,无法从镜子上移开分毫!
镜面没有映出我惊恐扭曲的脸。
镜子里,是一片刺目的猩红!
一个穿着破烂不堪、被大片大片深褐色污迹(那只能是干涸的血液!)浸透的暗绿色旗袍的女人,正背对着我,坐在镜中的梳妆台前!那身形,那散乱枯黄的长发……分明是我!
镜中的“我”,以一种极其僵硬、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姿态,缓缓地、一帧一帧地转过了头!
那张脸,是我。惨白如刷了劣质墙粉,毫无生气。眼睛是两个血淋淋的空洞!粘稠的、近乎发黑的血液正源源不断地从眼眶、鼻孔、嘴角、耳朵里涌出来!七窍流血!那张被血浆糊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深入骨髓的怨毒!
“嗬……”一声极度惊恐的抽气卡在我的喉咙深处,全身的汗毛倒竖!巨大的视觉冲击像重锤砸在脑髓上,我像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镜中那个血淋淋的“我”,嘴唇极其缓慢地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
但一股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的、无声的尖叫,如同实质的钢针,狠狠刺穿了我的耳膜和大脑!
“啊——!!!”
这一次,我再也无法抑制,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冲破喉咙,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炸弹般爆开!
尖叫如同解除诅咒的咒语,镜中的恐怖影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镜面重新变得光滑冰冷,清晰地映出我此刻面无人色、瞳孔涣散、浑身抖如筛糠的惊恐模样。冷汗浸透了睡衣,冰冷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如同裹了一层尸衣。
极致的恐惧过后,一种被彻底玩弄、被当成戏耍对象的暴怒猛地冲垮了理智!我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赤着脚跳下床,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冲向房间角落里那个巨大的、散发着阴森气息的紫檀木衣柜!一定是机关!是密道!是顾言舟搞的鬼!我要撕开这层装神弄鬼的皮!
“砰!”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开了沉重的柜门!
没有机关。
没有密道。
只有衣服。
满满一柜子的……旗袍。
清一色陈旧黯淡的款式,丝绸早已失去了光泽,像蛇蜕下的死皮,散发着浓重的霉味。而最刺目、最令人作呕的,是几乎每一件旗袍上,都沾染着大片大片、早已干涸成深褐色、暗红色甚至黑紫色的污迹!浓烈的、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混合着腐朽的气息,如同腐烂的沼泽气体,瞬间将我吞没!
那些污迹的形状各异,有的像喷溅的雨点,有的像被利器洞穿后涌出的血泊,狰狞地绽放在死气沉沉的布料上。它们无声地、密密麻麻地悬挂在那里,像一场场凝固的、被遗忘的凶杀案的物证陈列。这根本不是衣柜!这是停尸间!是历代“太奶奶”死亡现场的微型博物馆!
“呕……”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我捂住嘴,踉跄着连连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滑坐在地。视觉和嗅觉带来的双重地狱般的冲击,比任何直接的暴力更彻底地碾碎了我的心理防线。镜中的血影,柜中的血衣……它们不是幻象,是具象化的死亡预告,冰冷地宣告着我的结局——成为其中一件血衣的新主人,七窍流血地腐烂在这座坟墓里!
顾言舟!一定是他!那个穿金丝长衫、优雅又恶毒的怪物!他的“照看”,就是把我关进这个屠宰场,欣赏猎物在恐惧中挣扎!昨夜的床畔低语,镜中的血影,这满柜的死亡证明……都是他导演的戏码!
恨意如同毒藤,瞬间绞紧心脏,压过了恐惧。我扶着冰冷的墙壁,颤抖着站起来,眼神凶狠地盯住房门。我要去找他!撕烂他那张虚伪的假面!就算死,也要咬下他一块肉!
4 地窖白骨
我猛地拉开房门,赤着脚冲进阴冷黑暗、如同巨兽肠道般的回廊。老宅像个巨大的迷宫,回廊曲折幽深,只有壁龛里几盏油灯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将我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愤怒像火焰一样烧灼着我的理智,驱使我盲目地向前冲。
不知跑了多久,转过一个又一个相似的、令人绝望的拐角,直到肺叶火辣辣地疼,我才在一个从未到过的、堆满杂物和蛛网的偏僻角落停下来,扶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喘息。怒火稍稍退却,冰冷的现实和更深的恐惧重新漫上。我迷路了。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中回荡。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的灰尘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地下深处的阴冷潮气。就在我绝望地环顾四周时,脚下突然传来异样的松动感。
一块青石板,明显与周围严丝合缝的同伴不同,边缘积满了厚厚的黑垢,微微向上拱起一丝缝隙。
鬼使神差地,我蹲下身,用颤抖的、沾满灰尘的手指抠住那块石板的边缘。冰冷滑腻的触感传来。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燃烧的恨意和一丝破罐破摔的疯狂给了我力量,我猛地向上一掀!
“嘎吱——哐!”
沉重的石板被掀开,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混合着泥土、血腥和**恶臭的浊气,如同压抑了百年的毒气,猛地喷涌而出,狠狠灌入我的口鼻!
“呕……”我眼前一黑,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让我几乎当场呕吐。强忍着灭顶的生理不适和灵魂深处的战栗,我颤抖着摸出手机,按亮了手电筒功能,惨白的光柱颤抖着投向那黑暗的洞口。
光线刺破黑暗,照亮了地窖底部。
那里,蜷缩着一堆东西。
不,是一个人形。
一具骸骨。
身上的衣物早已朽烂成泥,与黑褐色的泥土混在一起。惨白的骨骼暴露在外,呈现出一种污浊的灰黄色。骸骨的姿势扭曲着,双臂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紧紧抱着自己,头骨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歪向一边,黑洞洞的眼窝直直地“望”向洞口,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最后的绝望与不甘。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死死地聚焦在那具骸骨的头颅上。
尽管皮肉早已消失殆尽,但颅骨的形状,那下颌的弧度,那眉骨的轮廓,那鼻梁的挺直……像!像到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那是一种超越了遗传、近乎复刻的相似!我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这具骷髅生前,拥有着一张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手电光剧烈地晃动起来,光线不经意扫过骸骨扭曲的颈骨。
那里,在灰黄变形的第三节颈骨上,赫然缠绕着一圈东西!
一圈暗红色的丝线!颜色深得像凝固的、腐败的血液,即使在幽暗的地窖里,也透着一股邪异的、不祥的红光!它死死地勒在颈骨缝隙里,深深嵌入骨中,仿佛生前的绞索,死后也未曾解脱,成了永恒的烙印!
“呃……”一声破碎的呜咽从我喉咙里挤出,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我的心脏,几乎将它捏爆!我踉跄着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手机脱手飞出,“啪”地一声摔在一边,手电光熄灭,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黑暗中,只剩下那具骸骨空洞的眼窝似乎还在凝视着我,还有那圈勒入骨髓的血色丝线,在我脑海里灼烧出猩红的烙印。冰冷、粘稠、令人作呕的绝望,如同地窖里涌出的腐臭气息,彻底将我淹没。这不是顾言舟的把戏。这具骸骨,这血色的丝线……它们指向一个更古老、更恐怖、更绝望的真相。
“看清楚了?”
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如同毒蛇滑过冰面,突然在我身后极近的黑暗中响起!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僵硬地、一寸寸地转过头。
惨淡的月光从高窗斜斜射入,勾勒出门口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暗金色的丝绒长衫在微光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金丝眼镜反射着无机质的寒芒。镜片后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锁定猎物的兽瞳。
顾言舟。
他斜倚着门框,姿态闲适得如同在自家花园散步,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残酷至极的笑意。
“看来,‘前辈’的‘见面礼’,让你印象深刻。”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喜欢吗?我的……祭品太奶奶?”
他缓缓迈步,皮鞋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缓慢的叩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他走到地窖口,随意地朝下瞥了一眼,那姿态如同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她是谁?!”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破碎而尖锐,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深入骨髓的恨意,手指死死抠进身下冰冷潮湿的泥土里。
顾言舟的目光终于从那黑暗的地窖移开,落在了我惨白扭曲、沾满污迹的脸上。他微微歪头,金丝眼镜链轻轻晃动,冰冷的镜片后,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近乎愉悦的审视。
“她?”他轻笑一声,那笑声在死寂的地窖里显得格外瘆人,“她是上一任‘点心’。”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刮过我的眉眼、鼻梁、嘴唇,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瑕疵:“当然,没你‘新鲜’。只坚持了……五个月零七天。”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她死的时候,可没你这么精彩的……反应。”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只会求饶,真没意思。”
“为什么?!”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在胸腔里冲撞,我像一头绝望的幼兽,发出泣血般的质问,“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你们到底要把我喂给什么东西?!”
顾言舟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条斯理地从长衫内袋里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优雅地擦了擦手,仿佛刚才瞥那一眼地窖都玷污了他的手指。然后,他俯下身,那张俊美却冰冷如恶魔的脸庞倏然逼近,近得我能看清他镜片上自己惊恐绝望的倒影,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毫无温度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
“为什么?”他重复着我的话,薄唇勾起一个完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残忍亲昵:“因为,这是一场戏啊,我亲爱的……点心小姐。”
他冰冷的指尖,像毒蛇的信子,轻轻点在我的心口。
“一场演给‘上面’看的……盛大的‘诸神愚戏’。”
“轰——!”
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所有的碎片——诡异的遗嘱、床畔的低语诅咒、镜中的血影、柜里的血衣、地窖中那具和我酷似的骸骨以及那圈勒入骨中的血线——瞬间被一条无形的、名为“诸神”的恐怖丝线串联起来!冰冷的战栗从尾椎骨瞬间窜遍全身!
“而你,”顾言舟的声音如同恶魔的吟唱,继续钻入我嗡嗡作响的耳膜,“是这场戏里最新鲜、最有趣的‘主角’。”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评估和一丝……病态的期待。
“至于我?”他微微摊手,嘴角的弧度加深,那笑容里淬满了剧毒和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我是庄家,是看客,也是……负责记录你何时崩溃、何时走向既定终点的……导演兼裁判。”他微微歪头,金丝眼镜链折射着冷光,“顺便一提,顾家历代长孙,都是这个角色。我们和这宅子一样古老,是‘规则’的维护者,也是‘赌局’的参与者。”
他顿了顿,欣赏着我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满意地点点头。
“好好享受剩下的时光吧,林晚。”他第一次叫了我的本名,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宣判意味,“用你的恐惧、挣扎、绝望……取悦高高在上的‘观众’。毕竟,你的‘表演’,将直接决定顾家下一个百年的……‘气运’。”他优雅地转身,背影融入回廊的阴影,只留下最后一句轻飘飘的话,如同冰锥刺入我的心脏:
“对了,开盘的赔率……赌你活不过三个月的,可是一赔十呢。连我都……小小地下了一注哦。”
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死寂的老宅深处。
地窖口,腐臭的气息依旧翻涌。
我瘫坐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手脚早已冻得麻木,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顾言舟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灵魂上。祭品?愚戏?赌局?原来我自以为的飞来横财,竟是通往屠宰场的门票!这富丽堂皇的顾家老宅,每一块砖都浸透了像我这样“祭品”的绝望!那些“子孙”们躲闪又怨恨的眼神,此刻都有了答案——他们既是这场血腥盛宴的帮凶,也是被“规则”和“赌局”绑架的囚徒!
绝望如同深海的淤泥,沉重地覆盖上来,几乎要将我溺毙。镜中七窍流血的“我”,柜子里那些沾满不同人血迹的旗袍,地窖里那具骸骨空洞的眼窝……无数恐怖的画面在眼前疯狂闪烁。原来我的结局早已注定,腐烂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成为下一任“太奶奶”的“见面礼”?
不!
5 疯狂反击
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尖锐的声音,猛地刺破了绝望的浓雾,在我濒临碎裂的心底炸响!
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成为那些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神明”取乐的玩物?凭什么我的恐惧和死亡,要成为顾家换取“气运”的筹码?凭什么顾言舟那种冰冷残酷的怪物,可以如此优雅地宣判我的结局?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无边愤怒和疯狂反抗的意志,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轰然喷发!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恐惧的冰层,灼烧着我的四肢百骸!
我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动作因愤怒和冰冷的麻木而有些踉跄。手机摔在不远处,屏幕碎裂,但手电光还在顽强地亮着,像风中残烛。我扑过去,一把抓起它,惨白的光柱再次射向那黑暗的地窖深处,死死地钉在那具骸骨颈间缠绕的、暗红如血、勒入骨中的丝线上!
就是它!这诡异的丝线!它是“诅咒”的实体?是“诸神”操控的提线?
管它是什么!
我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胸腔里燃烧的怒火几乎要破体而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带来一种扭曲的清醒。我死死盯着那圈血线,仿佛要将它烙印进灵魂深处。
“想看我哭?看我发抖?看我像她一样穿着血衣烂在地窖里?”我对着空寂的地窖,对着这吃人的老宅,对着那些看不见的、高高在上的“观众”,从齿缝里挤出嘶哑的、带着血腥味的低吼,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刀锋:
“做你妈的春秋大梦!”
我猛地转身,踉跄却无比坚定地冲出这散发着死亡腐臭的角落,冲回那间如同灵堂的巨大卧室。梳妆台上,那面曾映照出我七窍流血恐怖未来的巨大西洋镜,依旧冰冷地矗立着。
我冲到镜前,镜中映出我此刻的模样:头发散乱,脸色惨白如鬼,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两簇疯狂而决绝的火焰,亮得惊人,几乎要烧穿镜面!
“啪!”
我抓起梳妆台上一个沉重的檀木首饰盒,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决绝地砸向那面映照着绝望未来的镜子!
巨大的碎裂声如同惊雷,瞬间撕裂了老宅死寂的夜空!蛛网般的裂痕从撞击点疯狂蔓延,瞬间爬满整个镜面!无数破碎的镜片中,映出我同样破碎却充满戾气的脸!
“不是喜欢看戏吗?”我对着无数个破碎倒影中的“自己”,也对着那些无形的、操纵命运的“神明”,咧开一个近乎疯狂的笑容,嘶声咆哮,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那就看清楚了!”
“这一局——”
我抬起手,沾着泥土和不知名污迹的手指,狠狠指向镜中那个同样指向我的、碎裂的倒影,指向这栋吃人的宅子,指向那未知的、高高在上的“诸神”,用尽生命所有的力气发出挑战的嘶吼:
“我押我自己赢!”
碎裂的镜片中,无数个“我”的手指同时指向虚空,如同无数柄出鞘染血的利剑。老宅深处,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亘古的……惊疑的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