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您在哪?"王丽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这已经是她今天打的第十二个电话了。公公李德顺的号码依然提示关机。窗外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像极了王丽此刻七上八下的心跳。
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没见到公公了。自从大哥李国强上个月突然把老人从她家接走,说是要尽孝心让老爷子享享清福,全家就再没人见过老人一面。
"别打了,肯定又是大哥搞的鬼。"丈夫李国明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两碗泡面,"他就没安好心。"
王丽放下手机,揉了揉太阳穴。三年前婆婆去世后,三个儿子商量轮流照顾八十岁的公公,每家四个月。这制度一直运转良好,直到上个月轮到大儿子家时出了岔子。
"你大哥到底把爸藏哪儿了?"王丽接过泡面,热气熏得她眼睛发酸,"说是接去他家,可昨天我特意去敲门,他老婆说爸去旅游了。八十岁的老人独自旅游?"
李国明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王丽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派出所的张警官。
"李太太,我们查了您公公的身份证使用记录,"张警官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最近一个月没有任何乘车、住宿记录。您确定您大哥说的是实话吗?"
挂断电话,王丽和李国明面面相觑。一个可怕的念头同时在两人脑海中闪过——老爷子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第二天一早,王丽就拉着丈夫直奔大哥家。李国强住在城郊一栋带院子的二层小楼,是老爷子当年用拆迁款帮他买的。
开门的正是李国强本人,四十多岁的男人挺着啤酒肚,看到弟弟弟媳时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爸呢?"李国明单刀直入。
"不是说了吗,去海南了。"李国强挡在门口,丝毫没有让他们进门的意思,"老战友邀请的,昨天刚走。"
王丽盯着大哥躲闪的眼睛:"坐飞机还是火车?航班号告诉我,我查查。"
"你什么意思?"李国强脸色骤变,"不信我?"
"不是不信,"王丽从包里掏出手机,"是派出所需要核实。张警官说爸的身份证一个月没使用了,大哥,你到底把爸藏哪儿了?"
李国强脸色铁青,突然一把抢过王丽的手机摔在地上:"滚!我家不欢迎你们!"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王丽余光瞥见二楼窗帘动了一下,一张苍老的脸一闪而过。
"爸在楼上!"她大叫一声,趁李国强不备,猛地推开他冲进屋内。李国明也反应过来,跟着妻子往楼上跑。
"站住!"李国强在后面怒吼,但为时已晚。
王丽冲上二楼,却发现所有房间都空无一人。她不死心,一间间推开查看,直到发现走廊尽头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上面挂着锁。
"打开!"李国明也赶到了,对追上来的大哥吼道。
李国强脸色阴晴不定,最终掏出了钥匙。门后是一段向下的楼梯——原来这房子有地下室。
潮湿霉味扑面而来,王丽摸索着打开灯,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不到十平米的空间里摆着一张简易床,公公李德顺正蜷缩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听到动静,老人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爸!"王丽扑过去,握住老人枯瘦的手。这才一个月,公公竟瘦得脱了形,脸颊凹陷,手上还有淤青。
"你们...来了..."老人声音嘶哑,像是很久没说话了。
"大哥,你疯了吗?"李国明转身揪住李国强的衣领,"你这是非法拘禁!"
李国强挣脱弟弟的手,冷笑道:"我这是为爸好。你们知道什么?老二家房子小,老三常年在外,只有我能给爸最好的照顾。"
"这叫最好的照顾?"王丽指着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气得浑身发抖,"连窗户都没有!"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王丽连忙扶他坐起,拍着他的背。这时她注意到床头有个陈旧的皮箱,上面落满了灰。
"那是...我的..."老人虚弱地指向皮箱。
王丽打开皮箱,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几本相册、一个铁盒子和一本发黄的日记本。她随手翻开日记本,发现是公公的笔迹,记录着三个儿子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
"1995年5月12日,国强发烧39度,我背着他跑了三家医院..."王丽轻声念道,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她继续往后翻,突然在一页停住了。
"1980年3月15日,老战友张建军牺牲了,临终前把襁褓中的儿子托付给我。我和淑芬商量后决定收养这个孩子,取名国强,视如己出..."
王丽猛地抬头看向李国强,后者脸色瞬间惨白。
"大哥...你不是爸亲生的?"李国明也看到了日记内容,震惊地问道。
地下室里一片死寂,只有老人微弱的呼吸声。李国强踉跄后退几步,撞在墙上,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怒,最后变成一种扭曲的痛苦。
"我...我知道..."他嘶哑地说,"十年前整理妈遗物时发现的出生证明...我一直以为...爸更疼你们..."
老人颤抖着伸出手:"国强...爸从来没..."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警笛声。原来王丽在冲进房子前就悄悄拨通了派出所的电话。
当警察进入地下室时,李国强跪在老人床前,哭得像个孩子:"爸,我错了...我只是想...想让您签字卖掉老宅...我欠了赌债..."
老人用尽力气抬起手,摸了摸长子的头,就像他小时候那样。然后他从枕头下摸出一张存折,递给李国强:"密码...是你生日...够还债了..."
王丽这才明白,原来老人一直知道大儿子把他关在这里的目的,却依然选择原谅。她看着抱头痛哭的父子俩,突然理解了什么叫血浓于水——即使没有血缘关系。
当救护车来接老人时,李德顺拉着三个儿子的手叠在一起,虚弱但坚定地说:"一家人...要团结..."
三个月后,在老人的坚持下,那栋承载着全家记忆的老宅没有卖掉。李国强戒了赌,三兄弟合资把它改造成了养老院,名字就叫"德顺之家"。而那个记录着家庭秘密的旧皮箱,被放在养老院大厅最显眼的位置,提醒着每一个来访者:亲情,从来不只是血脉相连。
老宅的门锁生了锈,钥匙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王丽搀扶着李德顺,能感觉到老人的手在微微颤抖。自从上次地下室事件后,这是公公第一次回到这栋住了四十年的老房子。
"爸,慢点。"王丽轻声提醒,跨过门槛时闻到一股陈旧的气息,混合着木头、书籍和阳光晒过的棉被味道,那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家的气息。
客厅的摆设还保持着婆婆生前的样子。绣着牡丹的沙发巾,玻璃柜里摆满三个孩子从小到大获得的奖杯,墙上的全家福已经泛黄——照片上的李国强还是个穿着海军领上衣的小男孩,被李德顺高高举在肩头。
"丽啊,给你这个。"李德顺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一把黄铜钥匙,上面布满了细密的划痕,"收好了,别让国强看见。"
王丽刚想问这是什么,楼上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老人脸色骤变,挣脱她的手就往楼上跑,灵活得不像个八十岁的老人。
"爸!小心台阶!"
王丽追上去时,看见老人正站在阁楼门口,盯着被撬开的门锁,脸色铁青。阁楼里一片狼藉,几个纸箱被粗暴地撕开,旧衣服散落一地。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一个红木箱子,上面的锁已经被砸坏。
"他们来过了..."李德顺踉跄着走到箱子前,颤抖的手抚过被破坏的锁具。王丽扶住他时,发现老人眼里闪着泪光。
箱子里整齐地放着一套旧军装,上面别着几枚已经氧化变黑的勋章;一个牛皮纸信封里装着泛黄的照片——年轻时的李德顺和另一个穿军装的男子勾肩搭背地站在军营前;最下面压着一封已经开封的信,信封上写着"致吾儿国强"。
"这是...?"
"国强亲生父亲留下的。"李德顺小心翼翼拿起那封信,"建军牺牲前写的,让我等国强成年后给他。"老人苦笑一声,"可我始终没忍心...那孩子性子急,我怕他..."
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王丽从窗户瞥见两个穿黑夹克的壮汉站在门口,其中一个正不耐烦地用拳头砸门。
"讨债的又来了。"李德顺叹了口气,"这几天天天来,说再不还钱就要收房子。"
王丽心头一紧。自从上次事件后,李国强确实戒了赌,但之前欠下的八十万高利贷像悬在全家头上的剑。她摸出手机准备报警,却被老人按住手。
"别急,先看看他们要什么。"李德顺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我总觉得,他们要的不只是钱。"
这句话让王丽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突然想起公公给她的那把黄铜钥匙——难道老宅里真藏着什么比房产更值钱的东西?
两个讨债的见到李德顺倒是客气,叫了声"李叔",但眼神却不断往楼上瞟。
"老爷子,我们老板说了,再宽限一周。"为首的光头递上一张名片,"要是国强哥还不上钱,这房子...嘿嘿,刚好抵债。"
他们走后,王丽发现名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要文物,不要钱。"
"爸,这什么意思?什么文物?"王丽的声音有些发抖。
李德顺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最终长叹一声:"该来的总会来。丽啊,去把国明和国强都叫来,还有国芳,该告诉你们一些事了。"
当天晚上,三兄弟和小妹李国芳罕见地齐聚老宅客厅。刚从澳洲赶回来的李国芳还拖着行李箱,一进门就抱住李德顺哭了起来。李国强额头上贴着纱布——王丽后来才知道,他昨天被讨债的堵在小巷里打了一顿。
"都到齐了?"李德顺环视四个孩子,从怀里掏出那封泛黄的信,"国强,这是你生父留给你的。"
李国强接过信时手抖得厉害,纸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王丽看见这个曾经把父亲关在地下室的汉子,读信时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纸上。
"爸..."李国强哽咽着跪在李德顺面前,"我对不起您...我竟然..."
李德顺抚摸着长子的头,就像三十多年前那个雨夜,他把襁褓中的婴儿从牺牲战友怀中抱出来时一样。
"建军是我最好的兄弟,"老人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那场边境冲突,他为了掩护我...临终前只求我一件事——把他儿子养大成人。"
王丽注意到李国明攥紧了拳头,李国芳则捂着嘴小声啜泣。
"这栋房子下面,"李德顺突然话锋一转,"埋着建军当年从战场上带回来的一批文物。那是他们连队执行特殊任务时发现的,本来要上交国家,但因为...某些原因,暂时藏在了这里。"
客厅里鸦雀无声。王丽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些讨债的对老宅如此执着——他们要的不是房产,而是地下埋藏的宝贝。
"爸,您是说...大哥的债主其实是冲着文物来的?"李国明第一个反应过来。
李德顺点点头:"建军当年说过,有些人在找这些东西。没想到四十年过去,他们还没放弃。"
李国强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所以...那个赌局...他们是故意设套让我输钱..."
就在这时,王丽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邻居张婶发来的消息:"丽啊,刚才看见几个陌生人在你家老宅周围转悠,还拿着什么东西在墙上比划,你们小心点!"
王丽刚要把消息给大家看,窗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所有人都僵住了。
李德顺突然站起来,动作敏捷得不像老人:"国强,去把后院埋的坛子挖出来;国明,你带国芳和王丽从后门走,去派出所;我..."
"爸!"李国强一把拉住父亲,"这次让我来保护您。"
黑暗中,几个黑影已经翻过院墙。王丽看见他们手里拿着明晃晃的东西,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是刀!
"来不及了,"李德顺迅速从沙发下抽出一根铁棍——王丽这才发现老人早有准备,"国强,记住,那些文物是国家的,死也不能交出去!"
眼看歹徒就要破门而入,李国明突然冲向电闸,"啪"地拉下了总开关。整个房子瞬间陷入黑暗。
"后门!快!"李国明低声催促,却听见后院也传来了脚步声——他们被包围了。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响起刺耳的警笛声。王丽惊讶地看向李国芳,后者晃了晃手机——原来她刚才悄悄发了定位给当警察的同学。
歹徒们见状四散而逃,但为时已晚。红蓝相间的警灯照亮了老宅的每一个角落,几个黑影很快被按倒在地。
事后审讯揭示,这伙人是一个跨国文物走私集团成员,他们从档案中查到张建军当年可能私藏了珍贵文物,便设计让李国强欠下巨债,企图通过逼债手段获取老宅。
一个月后,在国家文物局专家的监督下,李德顺带着孩子们从后院挖出了一个密封的陶罐。里面是十二尊精美的青铜小像,经鉴定为汉代文物,价值连城。
上交国家那天,李德顺摸着胸前的军功章,对四个孩子说:"有些东西,比钱珍贵得多。"
李国强红着眼睛点头,手里紧握着生父的遗书和一枚已经氧化的军功章。王丽注意到,从那天起,他左腕上多了一块伤疤——那是为了保护父亲,在混乱中被歹徒划伤的。
老宅最终没有被卖掉,而是改造成了"建军纪念馆",展示着张建军和李德顺的军旅故事,以及那十二尊青铜小像的复制品。开馆那天,李德顺站在老照片前,对来访的记者说了一句话:
"这世上最珍贵的文物,是人的良心。"
而王丽一直珍藏着那把黄铜钥匙——后来她才知道,它能打开老宅地窖里的一个暗格,里面放着李德顺这些年来为四个孩子准备的成长日记,每一本扉页都写着同样的话:
"无论血缘,你们都是我的骄傲。"
李国强用绒布轻轻擦拭着生父的军功章,指腹摩挲过上面凸起的编号"LY-1980"。三个月了,这枚氧化发黑的铜章从未离开过他贴身的口袋。窗外,老宅改建的"建军纪念馆"工地上,工人们正在安装最后一块展板。
"大哥,你看这个。"李国芳推门进来,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一则发黄的英文报纸扫描件——《1980年中国博物馆重大失窃案》。她指着配图中模糊的青铜器照片:"像不像我们上交的那些?"
李国强眯起眼睛。报纸日期是1980年5月18日,而父亲日记记载张建军牺牲是在同年3月。时间线在他脑海中突然串联起来——生父去世前两个月,一批珍贵文物失窃...
"芳,查查这个编号。"他把军功章递给妹妹,手指点着那个神秘的"LY-1980"。
键盘敲击声突然被手机铃声打断。是王丽打来的,声音急促:"大哥,爸晕倒了!市医院急诊科!"
李国强赶到时,李德顺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喝粥。老人脸色灰白,右手扎着输液针,左手却紧紧攥着一个旧牛皮信封。
"爸!"李国强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您怎么样?"
李德顺摇摇头,示意他坐下。等王丽带着其他人出去打水,老人才颤抖着打开信封,倒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李德顺和张建军中间,站着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子。
"小林..."老人干枯的手指抚过那个眼镜男子,"他现在是文化局的林副局长。"
李国强浑身一震。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在父亲那些从不让人看的日记里,"小林"出现的频率高得反常。
"国强,有些事该告诉你了。"李德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护士闻声进来调整了输液速度。等病房再次安静,老人的声音已经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当年私藏文物的不是建军...是小林。"
这个反转惊得李国强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他生父不是贪污犯?那为什么...
仿佛看穿了他的疑问,老人继续道:"建军发现了小林的勾当,准备举报。那天夜里..."李德顺的喉结滚动着,"小林带人埋伏了我们...建军为保护我..."
话未说完,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医护人员冲进来实施抢救,李国强被推到走廊上,手里死死攥着那张照片和军功章。
三天后,病情稳定的李德顺被接回家休养。全家人围坐在老人床边,听他用微弱的声音讲述那个改变所有人命运的夜晚。
"小林说文物已经联系好买家..."老人闭着眼睛,仿佛又回到了四十年前那个雨夜,"建军夺过装文物的包就跑...他们开了枪..."
李国芳突然倒吸一口气:"所以那些青铜像...?"
"是建军拼死保住的。"李德顺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向李国强,"他临终前把包塞给我,说'藏好,等国家'...我埋在老宅后院,一藏就是四十年。"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声音。李国强低着头,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军功章上——原来生父不是贪生怕死的罪犯,而是保护国宝的英雄。
"爸,这个编号是什么意思?"他举起军功章,声音嘶哑。
李德顺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他示意王丽从衣柜底层拿出一个铁盒,里面躺着一枚锈迹斑斑的子弹壳。
"这是...从建军胸口取出来的。"老人把子弹壳递给李国强,"拧开它。"
随着"咔"的一声轻响,子弹壳一分为二,里面滚出一卷微型胶卷。李国芳专业地接过胶卷,用手机电筒照了照,失声叫道:"是名单!还有...文物照片!"
原来"LY-1980"是军方秘密调查的代号,张建军是卧底调查员。这枚军功章根本不是奖励,而是证据载体!
正当全家震惊之际,门铃响了。王丽去开门,回来时脸色煞白:"是...林副局长,说来探望爸。"
李德顺的眼神骤然锐利:"国强,收好胶卷。"等长子藏好证据,老人又恢复了病弱的样子。
林副局长进门时带着果篮和虚伪的笑容。这个两鬓斑白的男人亲切地询问病情,眼睛却不断扫视房间每个角落。当他的目光落在李德顺床头那张三人合影上时,瞳孔猛地收缩。
"老班长,还记得当年..."小林故作怀念地拿起照片。
"记得。"李德顺突然打断他,"记得建军是怎么死的。"
房间温度仿佛骤降十度。小林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慢慢放下照片,声音突然变得危险:"李老,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您现在儿孙满堂,何必..."
"林局长!"李国明突然站起来,"您今天来到底有什么事?"
小林深深看了李德顺一眼,从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纪念馆的审批手续...需要补充些材料。"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特别是关于文物来源的部分。"
等这个不速之客离开,李国强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透了。他看向父亲,老人正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该做个了断了..."
三天后的凌晨,李德顺安详地走了。医护人员说老人走得很平静,像睡着了一样。整理遗物时,王丽在老人枕头下发现一封遗书和一把钥匙。
遗书只有简单几行字:"胶卷交国安局周处长,他认识建军的笔迹。钥匙开老宅地窖暗格,里面有全部证据。孩子们,好好活着。"
葬礼那天,天空飘着细雨。当李国强捧着骨灰盒走向墓地时,一个穿军装的中年男子突然出现在送葬队伍末尾。
"周正。"男子向李国强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你父亲和我父亲...都是真正的军人。"
在国安局的介入下,林副局长一周后因涉嫌贪污、走私文物和谋杀被捕。结案那天,周处长亲自来到老宅,将一枚崭新的"卫国勋章"放在张建军照片前。
"张建军同志的冤案已经平反。"周处长庄严宣布,"他是真正的英雄。"
李国强把两枚军功章并排放在一起——生父的"LY-1980"和刚颁发的"卫国勋章"。阳光下,新勋章熠熠生辉,而那枚旧军功章上的氧化痕迹,不知何时已经被摩挲得发亮。
"爸,您看到了吗..."他对着照片上年轻的张建军轻声说,"您清清白白的。"
当天晚上,李国强做了一个梦。梦里,李德顺和张建军穿着军装并肩而立,朝他微笑。他拼命想追上他们,却被一声"爸爸"唤醒——儿子李小军站在床边,手里拿着军校录取通知书。
"爸,我考上国防科大了!"少年眼睛亮得像星星。
李国强红着眼眶把两枚军功章挂在儿子脖子上:"这是你爷爷和...另一个爷爷的。带着它们,好好走。"
纪念馆开馆仪式定在国庆节。当红绸落下,"德顺-建军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李国强站在人群最前排,左手牵着儿子,右手扶着哭成泪人的妻子。
他望向展馆中央并排悬挂的两幅巨幅照片——李德顺和张建军,两个没有血缘却比亲人更亲的战友,终于在四十年后,共同等来了这个清白的日子。
风吹过老宅院角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仿佛岁月在轻声诉说:有些忠诚,穿越时光;有些亲情,超越血脉。
纪念馆开馆一周年的日子,秋雨绵绵。李国强正在整理展柜,忽然听见门口风铃清脆的响声。抬头望去,一位白发如雪的老妇人站在张建军烈士的展板前,枯瘦的手指轻抚着照片中年轻的面庞。
"您是...?"李国强走近询问。
老妇人转过身来,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她开口时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你是国强吧?长得真像你父亲。"
李国强心头一震。四十年来,这是第一个说他像生父的人。
老妇人从布包里取出一个油纸包,层层揭开,露出一张他从未见过的照片——年轻的李德顺和张建军并肩而立,中间站着个穿格子旗袍的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1980年春,与淑芬、建军摄于河内,小国强满月。"
"这是...?"李国强的手开始发抖。
"你母亲。"老妇人指向旗袍女子,"林玉,我的学生。代号'LY',就是你军功章上那个编号。"
李国强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展柜。他有过母亲?而且就在照片里?那个被父亲们小心珍藏却从未提及的秘密?
老妇人自称姓陈,是当年省考古研究所的教授。她讲述的故事像一块块拼图,逐渐拼凑出那个被鲜血和谎言掩盖的春天:
1980年,林玉在边境考古时发现一批汉代文物和日军遗留的军事地图。她将文物上交时,意外撞见有人偷换真品(就是后来的小林)。在逃亡途中,她把证据藏在军功章里交给丈夫张建军,自己则带着假情报引开追兵。
"你母亲牺牲在边境线上。"陈教授的声音像秋叶般沙沙作响,"她临终前托付我,等风波过去再联系你父亲...可等我找到李德顺时,他已经收养了你,为了保护你,我们决定永远封存这个秘密。"
李国强眼前浮现父亲临终前的眼神——那欲言又止的,不仅仅是战友的托付,还有一个丈夫对妻子、一个养父对生母的承诺。
"这个给你。"陈教授从颈间取下一枚温润的白玉挂坠,"你母亲留下的,内侧刻着你的名字。"
李国强颤抖着接过玉佩,对着灯光转动。玉内侧果然刻着"国强"二字,笔迹与军功章编号如出一辙。更惊人的是,当他把玉佩与军功章并列时,灯光透过玉身,在墙上投射出一幅模糊的地图轮廓。
"这是...?"
"你母亲没来得及交出去的。"陈教授眼中泛起泪光,"另一批文物的埋藏点。李德顺带人找过,没找到..."
雨声渐密,纪念馆里只剩下老式挂钟的滴答声。李国强望着照片中母亲温柔的笑颜,突然明白父亲为什么总在清明时节独自远行,为什么醉酒后会对着北方敬酒,为什么坚持不卖老宅——那里埋藏的不只是文物,还有等待重见天日的爱与忠诚。
三个月后,纪念馆新增了一个展区。玻璃柜里陈列着林玉的考古笔记、泛黄的照片和那枚白玉佩。展板标题是:"无名英雄:一位母亲的家国情怀"。
开馆那天,李国强带着全家站在展柜前。十八岁的李小军突然指着地图投影惊呼:"爸!这个山形轮廓...像不像爷爷老宅后山的军事禁区?"
正当众人惊讶时,风铃又响了。陈教授站在门口,身旁是国安局的周处长。他们带来一份刚解密的文件——1980年的边境军事地图上,赫然标着与玉佩投影完全吻合的地形。
"国强,"周处长神情肃穆,"你愿意继续你父母未完成的工作吗?"
李国强望向展墙上并排的三张照片:生父张建军军装笔挺,生母林玉温婉坚毅,养父李德顺笑容宽厚。他深吸一口气,将儿子往前轻轻一推:"让小军去吧,该下一代了。"
李小军挺直腰板,像个小军人一样敬了个礼。阳光下,他胸前别着两枚军功章和一枚白玉佩,熠熠生辉。
陈教授忽然老泪纵横。她颤巍巍地从包里取出一个旧信封,递给李国强:"你父亲留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
信封里是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李德顺工整的字迹:"国强,若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别怪我们瞒着你。有些秘密不说,是怕你活得太重;有些痛苦不让你背,是因为爱你太深。"
秋风吹动纪念馆门前的梧桐,金黄的叶子盘旋而下。李国强抬头望去,恍惚看见三个年轻的身影站在树荫下对他微笑——穿军装的,穿旗袍的,还有穿着工装的,他们手拉着手,渐渐消失在阳光里。
那天闭馆后,工作人员总说听见馆内有轻轻的说话声,可监控里只有空荡荡的展厅。唯一异常的是"无名英雄"展区的访客记录本——每天开馆时,总会多出一行陌生的签名:
"LY-1980,携建军、德顺到此一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