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京圈清冷佛子沈听禅雪夜跪佛龛,手持佛珠,垂落的眼皮慵懒淡漠。
直到港圈小玫瑰黎玫提着红裙匆匆跑进大殿,雪花融化在她肩头。
小沙弥失手摔落的铜炉烫伤黎玫掌心。
她尚未察觉疼痛,佛珠断裂的声响已然响彻佛堂。
沈听禅死死攥着受伤的手,眸底是偏执疯魔:
“嫁我。纹身随你处置,命也给你。”
______
大雪。无休无止的大雪。
沉重的、带着千年烟尘气息的雪花,从铅灰色的穹顶沉沉压向古老的雍和宫。朱红的宫墙覆上厚厚的白,深褐的琉璃瓦檐角在雪幕中勾勒出模糊而威严的剪影。空气是冷的,冷得刺骨,仿佛连最后一丝残存的人间烟火气也被冻结,只留下空旷肃杀的寒意,混杂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陈旧香灰和檀木混杂的奇特气味。
往日香客如云的雍和宫,此刻静谧得如同凝固在时间长河里的一座孤岛。飞檐翘角的殿阁沉默伫立,琉璃瓦上的积雪积得太厚,偶尔承受不住,便无声地滑落一簇,砸在雪地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印痕,随即又被新的风雪抚平。除了几个裹着厚棉衣、踩着齐膝深雪匆匆埋头行走的僧人那单调而压抑的脚步声,天地间再无其他杂响。
一片混沌的灰白里,唯余佛堂深处一盏豆大的长明灯火还在顽强跳动。昏暗的、摇曳不定的光线,吃力地撕开大殿入口处那一隅浓稠的阴影,如同投向深海的微光,明灭不定地映照出殿内最前方的那个身影。
沈听禅。
他就跪在那片光晕之外,边缘被黯淡所模糊。
通身是刺目的白。一身最昂贵也最无暇的白色棉麻僧衣,衬得他挺直的背脊如同深谷中拔地而起的一截霜雪之峰。墨色短发微垂,发梢勾勒着过分清晰的冷峻下颚线,紧抿的薄唇几乎没有血色,宛如用最凛冽的寒冰雕琢而成。
他的头微低,深邃眉眼掩在垂落的眼皮之下,只留下两道孤直的长睫影子。脖颈的皮肤是冷玉般的白,近乎透明,其下青色的血管脉络隐约可见。视线缓缓向下,落在那双虚放在膝头、持着佛珠的手上。
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得近乎凌厉。雪白的佛珠自他指间垂落,圆润莹白的珠体,隔着他微凉的手腕,抵在他微露的左腕内侧,与那里的皮肤形成一种近乎圣洁的对照。那腕骨之上,青黑色复杂致密的梵文纹身如同烙印,盘踞在雪色与霜色之间,透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妖异与矛盾。
一下,又一下。冰凉的珠身贴着温热的皮肤,随着他指腹极缓慢的捻动,轻轻碾过那一片神秘的经文烙印。
殿内空间极其阔大,高深旷远,人置身其中渺小如尘埃。只有沈听禅身前的巨大鎏金佛龛肃穆而庄重地立着,缭绕着永不消散的香烛青烟,檀香浓郁得近乎粘稠滞涩。更远些,几座面目模糊的菩萨塑像隐没在深沉的黑暗里,无声凝望着长明灯下渺小的信者。
万籁俱寂。时间仿佛在氤氲的檀香烟气中凝滞、沉落,附着在每一粒飘散的香灰之上,无声流淌。
殿内殿外一片死寂,唯余指间佛珠细微的摩擦声响——那是一种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察觉的轻响。珠链拂过腕上纹身复杂的脉络时,指尖下那异常清晰的脉搏震颤隔着薄薄的皮层传来,与佛珠滚动的韵律奇异融合。他阖着眼,细密长睫在眼睑下方投落小小的扇形阴影,掩去了内里所有的情绪。
他像一尊供奉在佛前许久、已失去温度的白玉神像。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突兀、打破了这片沉重死寂的脚步声,猝然穿透风雪呼啸之声,直直撞入殿内!
“哒!哒!哒!”
疾速、清脆,是高跟鞋跟叩在冰凉坚硬的金砖地板上所发出的声响。那么鲜活,那么生猛,带着一股未经驯化的野性和力量,猛地撕裂了这片凝滞的、几乎令灵魂窒息的空间,像一道骤然劈开的闪电。
寂静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脚步声由远及近,愈来愈清晰,裹挟着殿外涌入的新鲜凛冽风雪气息。
沈听禅捻动佛珠的手指骤然停住。一粒莹白的珠子正卡在他指腹与腕骨内侧那一片墨色的经文之间。没有抬头,长睫依旧低垂,覆盖着一切可能的情绪。唯有左腕处,那卡在珠串与皮肤之间、被经文围绕的脉搏,在那一刹那,跳动骤然失衡,猛力地撞了一下那颗冰冷的珠子。
快得来不及捕捉,旋即恢复如常。
人影闯入那片狭长的、被长明灯微光勉强撕开的殿门区域。
首先闯入视野的不是人,而是一团火焰般的红!
厚重的、深色雕花殿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沉闷声响。风雪趁隙狂乱卷入,殿内的烟雾被搅得急速流转翻涌。
一抹极其鲜艳浓郁的红色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铺天盖地般强横地占据了他的余光——那是一件质地异常厚重华贵的丝绒连衣长裙,如同被倾倒在雪地中央的浓醇红酒,又或是从寒冬冻土下突然迸裂绽放的一朵巨大牡丹,灼热得刺眼。
来人步子又快又急,显然是被大雪逼入殿中暂避,还带着一身尚未褪尽的匆忙气息。
随着她完全冲入光晕的边缘,身影清晰起来。及腰的长卷发是沉甸甸的墨色,此刻微微凌乱地披散着,几缕被融化的雪水濡湿了,贴在纤细冷白的脖颈上。小半肩头暴露在寒气中,刚才簌簌而落的雪花在那裸露的肌肤上消融成点点湿痕,透着珍珠般的光泽,显得那肩膀异常单薄脆弱。精致的下颌微仰,小巧鼻尖带着一点冻出来的微红,长长的睫毛沾染了雪水,显得又湿又亮,让她整个人有种脱离于这肃杀尘嚣之外的、精雕细琢却生机勃勃的脆弱感。
她像是一束刚从极寒风暴中抽出、被猝不及防地丢进了古老佛堂的红玫瑰,周身萦绕着冰雪气息的微光,花瓣上还残留着风雪撕裂的痕迹,却仍倔强地散发出炽烈的生命力。
黎玫!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失去规律的搏动。
沈听禅垂落的眼睫终于动了。仿佛被那道闯入的光灼伤般,缓慢地,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眼底那层伪装成静水般的薄冰,裂开了一道缝隙。
汹涌的黑色激流在瞬间冻结又瞬息沸腾的间隙里一闪即逝。有一只蛰伏沉睡已久的凶兽被猛地点燃,在他深渊般漆黑的眼瞳最深处苏醒过来,贪婪地攫取着那团炽烈的红影。
目光如同蛛网,黏着在她身上每一寸细节。
她并未注意到角落处的他,只是略微急促地喘着气,双手下意识地交叠,飞快地在自己裸露的、微微泛红的手肘皮肤上来回摩擦了几下,试图汲取一点微薄的暖意。墨色的卷发有几丝沾在她微张的唇边,随着呼吸轻轻拂动,如同带着细小倒钩,若有似无地刮挠过沈听禅最敏感的神经末梢。
那种几乎无法克制的躁动感在骨髓深处无声弥漫。他左腕内侧被佛珠压住的经文似乎也随之隐隐发烫,皮肤下奔涌的血液流速加快。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滚烫而危险的东西亟待破喉而出。
指腹下捻着的那颗佛珠,无声又用力地碾过那一片烙印在皮肤里的经文。
他需要这点冰凉和痛感,来压住那瞬间喧嚣如雷的疯狂念头。
黎玫完全没有察觉到角落里那道越来越专注、越来越炽热粘稠的视线。她只觉得这空荡荡的佛殿深处阴冷如冰窖,比外面的风雪还难熬,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视线漫无目的地在殿内扫过,掠过光线勉强照耀的金色帷幔,隐没在阴影里的神像,前方巨大的香炉……
她微微侧过身,目光似乎在寻找着某个角落,想要暂避这股刺骨的寒意,脚步下意识地向侧面稍稍挪了挪。
就在她移动的瞬间——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毫无预警地轰然炸开!撕裂了整个大殿几乎凝固的寂静!
声音来自那一片光暗交界处的神龛旁。
一个原本躲在阴影里、抱着个沉甸甸铜制小香炉、正试图绕过巨大佛像底部的小沙弥,显然是被黎玫突然移动的身影惊了一下,也可能是那双细嫩无力的手终究支撑不住香炉的重量,那铜香炉竟直直从他怀中滑脱!
沉重的铜器裹挟着刚从香炉底座拔下、尚未完全熄灭的猩红炭块,划过一道沉重的弧线,沉重地、无可挽回地砸向地面。其坠落的目标点,正是黎玫所站立的方向!
所有惊叫和闪避都成了徒劳的慢动作!
铜炉翻滚着,带着沉闷的风声和炽热炭火碎裂的红星扑面袭来!炉身沉重,边缘锐利,炉底被灼烧得通红!
黎玫的瞳孔骤然收缩!视野中只剩下那疾速放大的狰狞阴影和飞溅的火星!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人的本能超越了思维。在那足以灼伤皮肤的滚烫金属边缘即将扫过她脚踝和小腿的刹那,黎玫来不及思考自己是否会摔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来不及思考自己的动作会暴露多少狼狈,她所有的神经都只发出一个指令:挡住它!
在那零点零一秒的间隙里,她的身体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她没有向后跳开自保。
反而是在一声短促得几近无声的倒吸气中,纤弱的上身猛地向前倾去!那双本应用来拈花拨弦、娇贵得不染尘埃的纤细柔荑,竟然在这一刻,不顾一切地狠狠迎向那翻滚的、沉重的、携带着高温炭火的凶器!
“噗嗤——滋!”
指尖率先触碰到冰冷的金属炉身,刺骨的寒意穿透皮肤。下一个瞬间,炉底滚烫的部分结结实实地撞上她并拢的掌心!皮肉被高温灼烧的剧烈痛楚,和沉重的冲撞力度,两种截然不同的剧痛如淬毒的尖针同时贯穿神经!
“嘶……”一声压抑在喉间的痛呼终究没能忍住,破碎地溢出黎玫的唇缝。那张精致明艳的脸庞瞬间褪尽血色,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细瓷。
那沉重的香炉被她的双手硬生生抵住,去势顿减,但也狠狠砸在了金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香灰炭火泼洒开来。
剧烈的痛感从掌心炸开,沿着手臂一路燃向中枢神经,撕扯着四肢百骸。
黎玫几乎站立不住,踉跄着,颤抖的双手被那股巨大的下冲力牵引着,狠狠向下压去。她强行挺直的腰背再也支撑不住这股冲击,纤细的身体像一茎失去支撑的花梗,无可避免地向后、向冰冷坚硬的佛殿地砖倾倒下去。
视野天旋地转,只有手心那份钻心的痛感无比清晰。
她甚至能感觉到掌心被灼烫破坏的皮层接触到了冰冷刺骨的空气,形成更强烈的刺感。混乱中,一丝血气和炭火燃烧的微焦味混杂着檀香猛地冲入鼻腔。
世界在她眼中扭曲翻转,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伴随着尖锐的痛楚。意识在眩晕与剧痛之间飘摇,她本能地闭上眼,等待着坚硬的地面给予终结性的一击。
预想中冰冷的撞击并未到来。
手臂一紧!一股强大而无可抗拒的力量猛地箍住了她欲坠的身体!
那力量极为蛮横,带着一种近乎捏碎的力度,仿佛不是要扶稳她,而是要将她彻底固定,不容她再逃开半分。与此同时,另一股力量精准地捏住了她正剧痛难忍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腕骨直接捏断!
冰冷,带着金属般的硬度。
黎玫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惊得猛地睁开眼。
近!太近了!
闯入视线的是一双眼睛。
仿佛深潭底部翻涌上来的、不见光的黑色寒水。瞳孔深处亮着两簇细小却令人不寒而栗的幽火,足以焚毁一切伪装和理智。那目光并非落在她脸上,而是死死盯住她受伤的、颤抖着的手!
黎玫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那双手,是男人的手。指骨分明,修长而有力,每一根都透出雕塑般的硬朗线条,肤色是毫无温度的冷白。此刻,这双骨节分明的手正紧紧扣着她的手臂和手腕,动作没有任何温度,像冰冷的镣铐锁住挣扎的囚徒。
视线沿着那手臂向上——白色的棉麻衣料,包裹着劲瘦的躯干。线条流畅的下颌紧绷着,薄唇抿成一条无情的直线。再往上,便是那双令人窒息的幽深眼瞳。
是他!那个跪在佛龛前的男人!
空气彻底凝滞。黎玫甚至忘了呼吸,忘了掌心那依旧在灼烧抽痛的伤口。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攥着自己手腕的冰冷手指在极其细微地、神经质地痉挛着,如同濒临失控边缘的弓弦。
“咔!”
一声清晰、短促、碎裂般的轻响。
死寂中突兀得如同惊雷。
黎玫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向那声音来源处一瞥——他那原本空着的右手(另一只手还死死锁着她的手腕),不知何时已紧握成拳。拳头之下,是散落一地的破碎白色圆珠。几颗圆润莹白的佛珠骨碌碌滚开,其中一颗滚落到她的红裙边缘,染了暗沉的颜色。
那代表清净无垢的珠串,断了。
黎玫猛地抬眼,猝不及防撞进他双眸的深渊!
那里燃烧着的东西让她脊背窜过一阵刺骨的寒意。
不再是起初捕捉到时的幽深水潭,那两团黑色的火焰正疯狂地跃动、扭曲、膨胀!火焰的中心是一种她从未在任何人眼中见过的、彻底失序的狂暴意志。浓黑的欲念不再掩饰,纯粹、凶戾,如同挣脱铁笼的嗜血猛兽,撕去了一切清冷自持的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黎玫的喉咙!甚至压过了掌心的剧痛!本能叫嚣着挣脱逃离,但手腕被锁死的力量如同嵌入骨缝的铁钳,纹丝不动。
周围的一切瞬间消失了色彩与轮廓。
万籁俱寂。黎玫的耳边只剩下自己惊恐的心跳声,擂鼓般急促撞击着耳膜,震得她几近失聪。而他的呼吸,冰冷、短促,却异常清晰地拂过她额前垂落的发丝,带着某种即将决堤般的压抑。整个大殿里的香烛烟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凝固成一个巨大的、无形的茧,将他们两人死死困在这片微光与阴影交织的禁地。
腕骨处传来清晰的痛楚,冰冷指节扣在伤处激起的战栗沿着脊椎一路爬升。
她想抽回手,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目光,但身体却违背意愿地凝固在原地,被那双眼睛彻底摄住。时间似乎被无限制地拉长、延展,每一秒都清晰地刻印在她每一根绷紧的神经上。直到——
手腕上那道不容置疑的、如同刑具般的钳制猛地一动!
不是松开,而是以一种更加强硬、近乎不容分说的姿态向内狠狠一带!
力量大得让黎玫整个人失控地向前一个趔趄,重心前倾。她不由自主地低呼了一声,惊惧和疼痛交织的低音几乎破碎在唇间。
视野晃动,被迫靠近,一股属于男性身体的、极其清冽又极其强势的气息瞬间将她完全笼罩。没有檀香,没有烟火,是纯粹的冰原寒风与某种不可名状的雪松木质余韵,混合着一种极深层次的、充满占有意味的侵略性。
他那只方才捏碎佛珠、骨节分明得仿佛蕴含着能轻易摧毁她的力量的右手,此刻径直抬起,带着不容闪避的确定性,目标精准地捕捉到她那只受伤的手。
滚烫的伤口被外力接触,黎玫痛得瞬间闭紧了眼睛,纤长的睫毛猛烈地颤动。身体下意识地想要退缩,却被他牢牢锁在原地。
那只手,冰冷却强硬地覆上了她血流不止、痛楚钻心的掌心!五指分开,强势地插入她的指缝,以一种十指相扣的姿态,将那只剧痛的手完全包覆、掌控!
力道不轻,掌心滚烫的伤处被强硬地压住,痛感剧烈刺激着黎玫的神经,冷汗瞬间沁出额角。血液温热的黏腻感和对方手心带来的冰冷触感形成强烈的冲撞,冰冷与灼烫在她的皮肤上反复割锯、厮磨。
惊怒与屈辱如热油般瞬间腾起,黎玫猛地睁眼,正要斥责!
“……嘶!”伤口的剧痛让她那即将出口的呵斥再度凝噎。
“别动。”
低沉喑哑的声音擦着她耳际的碎发响起。气流冰冷,语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喙的温度。
沈听禅的目光从她扭曲疼痛的脸上滑落,牢牢锁住两人交握的手。
黎玫急促的呼吸猛地一窒。她的掌心伤处正被他用力按着,剧烈的摩擦痛楚几乎让她眼前发黑。然而就在下一秒,一种新的、完全陌生的感觉强势地掩盖过了那尖锐的疼痛!
冰!
绝对的、刺骨的冰冷!
沈听禅覆住她伤口的掌心里,不知何时,竟捻握着一小撮从冰冷金砖地面上攥起的、刚刚飘落的新雪!他骨节嶙峋的手指压着她的指缝,迫她摊开手掌,将那团湿冷的雪冰狠狠按在了她灼伤出血的伤口中心!
“呃!”黎玫痛得浑身一哆嗦,几乎失声。但那钻心的灼痛感在这冰寒的刺激下,竟奇异地被强行遏制住了一瞬!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甚至显得有些蛮横粗暴。覆盖在他掌下的雪冰迅速被灼热的伤处融化,冰水混合着新鲜涌出的血液,沿着他指骨锐利的边缘和她蜷曲的指缝,蜿蜒流下。
痛!冷!湿!
多种感觉在她手上炸开。
黎玫从未经历过如此混乱、如此强制性的触碰。她想抽回手,却被死死扣住。冰水不断渗出,短暂地麻痹了被炭火灼伤的痛楚,带来一阵诡异的舒缓,却又被血液流失的新鲜疼痛所替代。她被这冰火交煎的折磨弄得冷汗涔涔,长发贴在了鬓边,脸上血色全无,只剩下惊惧和生理性的脆弱。
那微薄短暂的清凉麻痹很快被更为巨大的痛楚淹没。伤口处滚烫的灼痛卷土重来,混合着冷雪冰水的刺激,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在反复扎刺。
“唔……”
黎玫唇齿间溢出细碎的呻吟,身体因为强忍疼痛而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想蜷缩起来,想寻求一个庇护,却发现自己完全被他圈在手臂与身体构成的狭窄空间里,无法挪动分毫。那股属于他的冰冷木质气息,此刻如同无形的绳索,将她的呼吸牢牢缠紧。
她所有的挣扎和微小的呜咽,似乎都成了他耳中最动听的乐章。
冰水混合着血珠,沿着他冷玉般的手腕向下流淌,最终悄无声息地滴落在暗沉古老的金砖之上。黎玫的视线模糊地被那蜿蜒的红色水痕牵引向下,却无意中落在他低垂的颈侧——
白色僧衣的立领之下,在那片过分冷白的皮肤之上,蜿蜒延伸出一道深墨色的图腾边痕。是纹身?仅仅是一瞥,那线条诡异而盘桓的形状,便如同带着一种古老巫蛊的魔力,牢牢吸住了她的视线。
就在黎玫痛得意识都有些模糊的瞬间,一直紧盯着两人交握伤处、动作近乎粗暴的男人,突然抬起了头。
视线猝不及防地交汇!
黎玫的心跳骤然停止!
那双眼睛!
方才那暴戾炽烈的黑色旋涡竟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深不见底的幽暗。如同冬夜里覆盖着薄冰的万丈深潭,表面平静无波,其下却潜藏着足以吞噬一切光线的恐怖旋涡。
恐怖的平静。平静得让人肝胆俱裂。
然后,他薄而颜色极淡的唇角,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上牵扯起来。
弧度分明,优雅异常。但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只有冰冷的、黏稠的、将一切猎物吸入深渊的专注。
“黎小姐,”他的声音响起。
没有佛珠捻动时的摩擦背景音,如同浸在寒泉中的玉石相互敲击,清越,却冰冷透骨,每个字都清晰地钉入黎玫的耳膜。
“你看。”
他握着她伤手的手指微微一紧,迫使她分明的五指向更深处张开,露出那还在微微渗血的掌心,以及被他摁压进去、尚未完全融化的最后几点雪冰残片。
然后,他牵动她的手,引导着她的视线——那只染血的手,竟然向着他的脖颈而去!
黎玫的瞳孔骤然收缩!极度的惊恐让她连反抗的动作都卡在了僵硬的身体里。他要做什么?!冰血混合的粘稠液体顺着她屈起的手指边缘蜿蜒而下,带着丝丝缕缕的温热,又迅速被冰冷的空气冻得发麻。
她的指尖在距离他颈侧那片冷玉肌肤不到一寸的地方颤抖着顿住,几乎能感受到从他皮肤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无形的、令人战栗的寒冽气息。
紧接着,沈听禅低垂眼眸,下颌的线条如同冷硬的石刻。他主动侧了侧头,将自己颈侧那一片覆着复杂梵文纹身的脆弱皮肤,向着她沾满冰血的指尖,毫不设防地、极其自然地迎了上去!
冰冷的,带着黏腻血液触感的指腹,就这样毫无阻隔地直接按在了那片墨色的、带着异常体温的纹身之上!
“滋……”
滚烫与冰冷两种极致的触感,在黎玫的指尖猛然炸开!
那纹身覆盖下的皮肤,竟是滚烫的!
她的痛楚仿佛找到了传染的媒介,瞬间从敏感的指尖窜入,尖锐地刺进自己混沌的脑海深处。一种被电流贯穿般的战栗沿着她的指尖、手腕、手臂,瞬间麻痹了半边身体。
时间被拉长成一段诡异的慢速胶带。
黎玫能清晰地“感觉”到指尖下的一切——纹身微微凸起的墨色线条脉络,随着他颈动脉沉重而隐忍的搏动而起伏。血液里那些尚未凝固的温热水痕,在他温烫的皮肤上缓慢地涂抹开来,拉出一道道暗红与雪白交织的纹路。而她自己掌心伤处那钻心的痛楚,似乎也隔着皮肤的屏障,与这份接触建立起一种邪异的共鸣,无声地加剧、放大。
沈听禅保持着这个近乎献祭般的姿态,黑如浓墨的眸子牢牢攫住黎玫的脸,不放过她每一丝细微的、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痉挛的神情。
他的笑容在扩大,唇角的弧度更深,也更冷。
另一只始终紧箍着她手臂的手没有丝毫放松。
“这道封印……”
他的声音更低了些,压着某种翻涌的、难以捉摸的狂热,如同毒蛇吐信,丝丝缕缕渗入骨髓。
“……只为你而破开。”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击着她的耳膜,带着冰封的烈焰质感。
黎玫脑中一片混乱轰鸣,分不清是疼痛、恐惧还是更深层的直觉在疯狂尖叫。那指尖接触的滚烫纹身皮肤,以及他颈动脉沉稳却有力的搏动,都清晰地传导到她脆弱的神经末梢,形成一种无法挣脱的、诡异的绑定感。
她受伤的血似乎不再是污秽,而是某种被默许的、烙印在这诡异图腾上的献祭。
视线模糊中被强行推拽,那染血的手指沿着那片滚烫的墨色纹身向上、向上!直至最脆弱、搏动最清晰的那段颈侧!他的喉结就在她的视线之下滑动了一下,像是一块被压制的、不安的岩石。她的指尖沾着冰水与自己的温热血液,停留在那跳动的源泉之上。
“嫁给我。”
三个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一毫的转圜余地,如同一道来自深渊的命令,被冰与火淬炼过。
下一秒,他的脖颈突然向上更挺直了些,那被按压的搏动之处更加用力地撞击着她的指尖,一下,又一下。
“这里,”那蛊惑般冰冷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字字清晰,砸进她因剧痛和恐惧而一片混乱的意识里,“还有这里,”
被他紧扣的手被强行提起,她的掌心正被他以十指交缠的方式死死按压着。血液的黏腻混合着他掌纹的冰冷硬度,触感诡谲得几乎令人作呕。
“纹身、骨血、心……”他的唇齿间碾过冰冷又炽热的字眼,仿佛在宣读某种早已写好、不容置喙的判词,“……命。”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黎玫感到那只紧扣自己手背的手猛地攥紧!力道之大,似乎要将她的指骨连同他的掌骨一同捏碎!
“随你处置。”
殿顶有细微雪屑簌簌落下,如同时间破碎的尘埃,在昏黄烛光中无声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