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大楚太子转世,我继承前世记忆与武功,经营古董店“昭宁阁”。
直到遇见街角那家糕点铺的精灵老板沈听霜。
她总用“桂花蜜枣糕”骗我搬货,用“辣椒糖”整蛊我。
我一边用腹黑手段反击,一边默默守护。
当她无意间打开前世定情的机关盒,泪水瞬间决堤。
“楚昭宁,原来是你!”她哽咽着扑进我怀里。
“生生世世,终于找到你了。”我紧紧拥住她。
记忆这东西,有时候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东西,影影绰绰,知道那里有东西,却死活看不清全貌。就像我对“昭宁阁”那位老板楚昭宁的感觉。
第一次见他,是在我那小铺子“听霜糕点铺”刚开张的第三天午后。阳光懒洋洋地爬过窗棂,晒得刚出炉的桂花蜜枣糕甜香愈发浓郁,勾得人馋虫直闹。他推门进来,带进一阵微凉的风,还有一股……怎么说呢,一种很沉静、带着点旧木头和纸张混合的气息,像他店里那些蒙尘的古董。
他个子很高,穿着件料子很好的烟灰色薄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干净利落的小臂。眉骨很高,鼻梁挺直,嘴唇的线条有点薄,抿着的时候,显得过分严肃。可那双眼睛……沉静得像深潭,偶尔掠过一丝极快的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扫视我小店的样子,不像在找吃的,倒像是在审视什么物件。
“老板,买点什么?”我擦擦手,尽量笑得热情洋溢,“新出炉的桂花蜜枣糕,祖传方子,甜而不腻!”
他目光落在那盘油亮金黄的糕点上,停驻了很久。那眼神很奇怪,不是看食物的好奇或者馋,更像是在辨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怀念?甚至,我好像看到一丝极淡的水光在他眼底一闪而过?太快了,大概是我眼花。
“来两块。”他开口,声音不高,清清冷冷的,倒是好听。
“好嘞!”我麻利地包好递给他,顺嘴秃噜了一句,“哎呀,正好今天新到了一批糯米粉,沉得要命,在门口车上堆着呢,愁死我了。”
他付钱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我。那眼神,深得探不到底。
“需要帮忙?”他问,语气没什么波澜。
我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响,脸上堆起十二分的无辜和期待:“那怎么好意思呀!不过……楚老板您要是顺路搭把手,我请您吃刚做好的新品!” 我指了指旁边小碟子里几颗裹着糖霜、红艳艳的漂亮糖果,“独家秘制‘甜心糖’,保证您没吃过!”
他看看我,又看看那几颗诱人的红糖果,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了一下,快得几乎不存在。然后,他点了点头,没说话,径直走到店外那辆小货车旁。那背影,肩宽腰窄,线条流畅,搬起几十斤一袋的糯米粉,轻松得像拎起一袋棉花。
我倚在门框上,看着他利落的动作,心里的小恶魔在跳舞。苏晚凑过来,小声嘀咕:“听霜姐,你又忽悠人?那‘甜心糖’……不是加了魔鬼椒粉的吗?上次林小川那傻小子吃了一颗,灌了三瓶水还抱着冰袋哭呢!”
“嘘!”我赶紧捂住她的嘴,眼睛笑得弯弯,“这叫礼尚往来!谁让他看起来那么……那么‘端着’嘛,给他点生活的‘惊喜’!” 我总觉得他那副万事波澜不惊的样子下,藏着点别的什么。是什么呢?说不清,就是想戳一戳。
东西很快搬完了,楚昭宁额头上连滴汗都没有。他走回店里,站定,目光落在那碟“甜心糖”上,又抬眼看我,那眼神沉静的,仿佛看穿了我所有的小把戏。
“你的‘甜心糖’。”他提醒,声音还是淡淡的。
“对对对!”我赶紧捻起一颗最饱满、颜色最漂亮的红糖果,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快尝尝!独家秘方,保证回味无穷!”
他伸出修长干净的手指,接了过去。动作很慢,指尖无意间擦过我的掌心,带着一点微凉的触感,我心头莫名一跳。他垂眸看着那颗糖,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前的审视,然后,毫不犹豫地放进了嘴里。
一秒,两秒,三秒……
我屏住呼吸,等着看他像林小川那样跳脚、找水、眼泪鼻涕横流的狼狈样子。苏晚在我身后紧张地攥住了我的围裙角。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只是安静地含着那颗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然后,他抬眼看向我。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清晰地映出我此刻有些错愕的表情。最让我心惊的是,那眼底深处,竟然真的涌起了一层薄薄的水光,迅速弥漫开来,浓重得化不开。那不是被辣出来的生理泪水,那是一种……一种浓烈到极致的悲伤,像是尘封千年的哀恸瞬间破土而出。
他看着我,一眨不眨,任由那水光在眼底积聚,最终承受不住重量,悄然滑落一滴,沿着他冷峻的脸颊轮廓滚下。那滴泪,在午后的阳光里,晶莹得刺眼。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预想中的爆笑场景没出现,反而像是自己无意中捅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伤口。那滴泪,砸得我手足无措。
“你……”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问他“不辣吗”?还是问他“你哭什么”?所有准备好的调侃和幸灾乐祸都堵在喉咙里,噎得难受。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我完全看不懂。然后,他转过身,沉默地推开玻璃门,走进了外面有些晃眼的阳光里。背影挺拔依旧,却莫名透出一股沉重的孤寂。
“听……听霜姐?”苏晚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我的袖子,“他……他哭了?是……是太辣了吗?可……可怎么没反应啊?”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皮肤微凉的触感,眼前反复回放着他滑落泪水的瞬间。那颗辣椒糖的威力我比谁都清楚,那绝不是辣出来的眼泪。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痛。
为什么?为什么一颗糖,会让他流露出那样浓重的悲伤?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里乱成一团麻。那个叫楚昭宁的男人,身上仿佛裹着一层厚厚的谜雾。而我那个恶作剧,不仅没戳破他的“端着”,反而像是莽撞地捅进了一片我完全无法理解的、幽暗而疼痛的过去。
这种感觉,糟透了。
“昭宁阁”的门推开时,带起一阵细微的风铃叮咚声。楚昭宁正站在靠里的玻璃展柜前,手里拿着一柄细长的羊毛刷,极其专注地清理着一个青瓷花瓶内壁的积尘。动作轻缓,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慎重。午后的阳光斜斜穿过高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那专注的神情,让人不自觉屏息。
听见门响,他动作未停,只是眼睫微抬,目光如沉静的湖水般扫过来。当看清是我时,他握着羊毛刷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沈老板。”他放下刷子,声音依旧是那种听不出情绪的平直,仿佛昨天那滴眼泪只是我的幻觉,“有事?”
我深吸一口气,把手里那个沉甸甸的、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食盒“咚”一声放在他面前的红木柜台上,扬起一个自认最诚恳、最无害的笑容:“楚老板!昨天真是多亏您仗义出手,帮我搬那么重的糯米粉!小女子感激不尽,特意做了新一批的桂花蜜枣糕,还有……”我故意顿了顿,眨眨眼,“绝对、绝对、没有加任何‘惊喜’的点心!纯天然,无公害!请您务必收下,聊表谢意!”
食盒盖子掀开一角,浓郁的桂花甜香混合着蜜枣的醇厚气息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驱散了店里原有的檀香和旧书纸的味道。这味道,我自己闻了都忍不住咽口水。
楚昭宁的目光落在食盒里金黄诱人的糕点上,那沉静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缓慢地漾开。他没有立刻去接,反而抬眼,视线越过食盒,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
“只是送糕点?”他问,语气平淡无波。
“当然……也不全是。”我被他看得有点心虚,嘿嘿干笑两声,搓了搓手,“那个……楚老板,您这儿……收老物件吗?”我指了指他店里琳琅满目的古董,“我爷爷那辈儿留下个旧盒子,木头做的,看着有些年头了,就是……就是锁死了,怎么也打不开。放我那儿也是占地方,您见多识广,帮掌掌眼?要是能打开,或者您看得上,价格好说!”
这才是我的真正目的。那个暗沉沉的木盒子,像个固执的哑巴,在我家杂物间角落里蹲了不知多少年,任凭我敲打摇晃,甚至试图用细铁丝捅,都纹丝不动。它像个藏着秘密的怪物,勾得我心痒难耐。楚昭宁既然是开古董店的,总该有点手段吧?让他帮忙开盒子,顺便……嗯,抵消掉昨天那点小小的“意外”带来的尴尬。
楚昭宁的视线终于从我脸上移开,落回那盒桂花糕上。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伸出手,拈起一块蜜枣糕。动作很轻,指尖几乎没有碰到其他糕点。他端详着那块糕,像是研究一件古瓷的釉色,然后,极其缓慢地咬了一小口。
他咀嚼得很慢,喉结缓缓滑动。午后的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一种极其遥远、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水底的暗流,在他沉静的面容下无声涌动。那是一种深切的怀念,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痛楚和慰藉。整个店里的空气似乎都因为他这个细微的动作而凝滞了,只剩下窗外隐约的车流声。
他咽下那口糕点,再抬眼时,眼底的波澜已经消失无踪,又恢复了那潭深水般的平静。
“盒子呢?”他问,声音听不出异样。
“啊!在这儿呢!”我赶紧从随身的帆布大挎包里,费力地掏出那个用旧报纸裹了好几层的木盒。盒子不大,比成人手掌略长些,通体是深沉的紫檀色,表面没有任何雕花,只有岁月摩挲出的光滑温润。盒盖和盒身严丝合缝,只在正面中间嵌着一个极其小巧复杂的金属构件,像一朵缩微的、层层叠叠的莲花,又像某种机巧的锁芯。它静静地躺在楚昭宁干净的柜台上,散发着一种与周围古董格格不入的、内敛而固执的气息。
楚昭宁的目光在触及盒子的瞬间,凝固了。他伸出手,指尖在距离盒面几厘米的地方停住,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品,或者……一个久别重逢、却又不敢相认的故人。他的呼吸似乎都放轻了,周身那股沉静的气质骤然变得极其紧绷。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盒子,指腹缓缓抚过那光滑的表面,最终停留在那个小小的莲花锁芯上。他的指尖,竟然在微微颤抖!
“这盒子……”他开口,声音比刚才低哑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从何处得来?”
“就我家杂物间啊,老辈儿传下来的。”我被他这副模样弄得有点紧张,“怎么了楚老板?这盒子……很特别?”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指腹在那个莲花锁芯上极其细微地移动、按压着,似乎在感受着什么。他的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这个小小的木盒。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勾勒出异常冷峻的线条。
“它……”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终于从盒子上抬起,深深地看向我,那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我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它需要一个‘钥匙’。”
“钥匙?”我懵了,“没有啊!我翻遍了,什么都没找到!不然我早打开了。” 这盒子到我手里就是个死疙瘩,哪有什么钥匙?
楚昭宁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像我的错觉。那眼神里,除了专注,似乎还多了一点别的、我看不懂的东西,像猎人看到了落入陷阱的猎物,带着点掌控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钥匙,未必是实物。”他缓缓说道,指尖依旧停留在那朵莲花锁芯上,“有时,是‘人’。”
这话说得太玄乎了!我听得一头雾水:“人?什么意思?”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将盒子轻轻放回柜台上,推到我面前,指尖点了点盒盖:“这锁,是古法中的‘璇玑扣’,看似一体,实则由七层微缩榫卯嵌套而成,牵一发而动全身。强行开启,只会触发内部机关,毁掉里面可能存放的东西。”他的解释清晰冷静,带着专业古董商特有的笃定,“要解开它,需要按特定顺序触动锁芯上的七个隐点,顺序错了,或者力道不对,一样会触发自毁。”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么邪乎?一个破木盒子,里面难不成藏了传国玉玺?我爷爷也没说过这玩意儿这么金贵啊!
“那……那怎么办?”我有点傻眼,看着那盒子像看一个烫手山芋。
楚昭宁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那沉静的眼底,之前一闪而过的狡黠似乎沉淀下来,变成了一种更深沉、更难以捉摸的意味。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
“我店里,刚收了一批前朝的古籍,年代久远,虫蛀受潮严重,急需人手整理修复。工程浩大,我分身乏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柜台上的桂花糕,“沈老板的点心手艺……确实令人难忘。不知沈老板,是否愿意用一些闲暇时间,来帮我整理这些古籍?作为交换……”
他的视线,最终落回那个深沉的紫檀木盒上。
“我尝试为你解开这个‘璇玑扣’。如何?”
阳光透过高窗,在他身上投下明暗的光影。他站在那里,平静地抛出了交换条件。用我的时间和劳动,换他出手开这个神秘的盒子。
听起来很公平,甚至是我占了便宜——毕竟整理古籍总比搬糯米粉轻松吧?而且还能满足我的好奇心。可为什么,看着他沉静如水的眼睛,我心头那点毛毛的感觉又冒出来了?好像自己正一步步,主动走进一个精心编织的……温柔的陷阱?
尤其是他刚才提到“钥匙是人”时,那微妙的眼神。还有此刻,他看似平静提议下,那若有似无的掌控感。
我看看桌上香气四溢的桂花糕,又看看那个沉默固执的紫檀木盒,最后看向楚昭宁那张看不出真实情绪的脸。心里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在尖叫“别信他!这男人深不可测!”,另一个却在怂恿“怕什么!不就是整理旧书吗?还能有辣椒糖可怕?盒子开了多好玩!”
最终,对盒子秘密的强烈好奇压倒了一切。
“……成交!”我听见自己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店里响起,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意味,“不过楚老板,您可得说话算话!我帮您理书,您帮我开锁!”
楚昭宁闻言,唇角似乎又极轻微地向上牵了一下,快得像是光影的错觉。他微微颔首,声音沉稳:“一言为定。”
那眼神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定。
“听霜糕点铺”的玻璃门被粗暴地推开,撞在门后的风铃上,发出一串混乱刺耳的噪音。我正低头给新出炉的栗子酥点红印,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手一抖,朱砂点在酥皮边缘,歪了。
抬头,只见一个穿着笔挺深蓝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黑西装。男人脸上挂着笑,但那笑意像是画上去的,只浮在皮肉表面,眼底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倨傲和算计。他手里捏着一张烫金的名片,随意地环视着我的小店,目光扫过那些摆放整齐的点心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挑剔。
“沈老板,生意兴隆啊?”他开口,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热情,听起来格外刺耳。
苏晚正在整理货架,警惕地停下动作,站到我身边。我放下手里的朱砂笔,用围裙擦了擦手,心里那点因为栗子酥点歪了的烦躁瞬间被警惕取代。来者不善。
“您是?”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男人几步走到柜台前,两根手指夹着那张名片,“啪”一声按在干净的玻璃台面上,推到我面前。
“鄙人周明远,‘明远食品’的总经理。”他抬了抬下巴,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审视货物般的打量,“沈老板这店,地段不错,点心嘛……也还算有点小名气。”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话锋陡转,“不过,小打小闹,终究难成大器。守着这么个巴掌大的地方,沈老板不觉得委屈了自己这身好手艺?”
我心里咯噔一下。周明远?这个名字最近在附近几条街的餐饮小老板嘴里可没少出现,风评极差,手段强硬,据说看上了哪家铺子,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
“周总过奖了,小店糊口而已。”我拿起那张名片,烫金的“明远集团”几个字晃眼得很,“周总今天来,是有什么指教?”
周明远脸上的假笑加深了些,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股浓重的古龙水味,压得人喘不过气:“指教谈不上。我这个人,向来喜欢成人之美。我看沈老板年轻有为,手艺也好,窝在这里实在可惜。不如,我们合作?”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我的柜台:“五十万!买下你这间‘听霜糕点铺’的招牌,还有你所有点心的配方。这个价码,在城南这片,绝对公道!”
五十万?买断我祖传的手艺和心血?一股火气直冲我脑门。我强压着怒意,扯出一个假笑:“周总真大方。不过抱歉,这铺子是我爷爷传下来的,招牌是我爸一笔一划写的,配方也是家里几代人琢磨改良的心血。不是钱的问题,它不卖。”
“不卖?”周明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变得阴鸷,像淬了毒的刀子,“沈老板,年轻人,别意气用事。五十万,不少了。拿着这笔钱,你去哪里开新店不行?何必死守着这么个老破小?”
他身后的两个黑西装往前踏了一步,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苏晚紧张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周总,”我挺直脊背,毫不退缩地迎上他阴冷的目光,“我说了,不卖。这不是钱的事。请回吧。”
“呵,”周明远嗤笑一声,重新挂上那副令人作呕的假笑,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语气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寒的笃定,“沈老板,话别说得太满。这世上啊,只要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恶意的暗示,“你很快就会明白的。我们走!”
他最后扫了一眼我的铺子,仿佛在看一件即将到手的战利品,带着两个手下,转身扬长而去。玻璃门被他用力摔上,又是一阵刺耳的风铃乱响。
店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烤箱运作的低鸣和我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声。苏晚脸色发白:“听霜姐……他就是那个周扒皮?怎么办?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盯着那扇还在微微晃动的玻璃门,周明远那句“只要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像冰冷的蛇,缠绕在心头。我知道,麻烦来了。平静的日子,被这突如其来的贪婪彻底打破了。
“怕什么?”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行得正坐得直,就不信他能只手遮天!”
话虽这么说,但接下来的几天,一种无形的阴影开始笼罩在“听霜糕点铺”上空。先是有人在点评软件上恶意刷差评,言辞极其难听,指责我们的点心“用料劣质”、“吃了拉肚子”。接着,区里的卫生检查突然变得格外频繁,每次来都吹毛求疵,揪着一点无关紧要的卫生死角大做文章。甚至有几个老主顾,私下里支支吾吾地告诉我,有人“提醒”他们,别再来我这儿买点心了,说我的原料“有问题”。
流言蜚语像瘟疫一样蔓延。店里的生意肉眼可见地冷清下来。看着空荡荡的货架和烤箱里无人问津的点心,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压得我喘不过气。苏晚急得嘴上起了燎泡,每天不停地刷着手机,试图反驳那些恶意评论,却如同石沉大海。
这天下午,阳光惨淡。我正对着空无一人的店堂发呆,门口的风铃又响了。这次的声音很轻缓。
我以为是顾客,连忙挤出笑容抬头,却看见楚昭宁走了进来。他今天穿着一件深色的立领衬衫,更衬得身形挺拔,气质沉静。他手里没拿什么,目光扫过冷清的店铺,落在我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楚老板?”我有些意外,也有些莫名的窘迫。店里这副惨淡样子被他看见,让我脸上有点发烧。
“路过。”他言简意赅,走到柜台前,视线掠过玻璃柜里摆得满满的、却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点心,“生意不好?”
他这明知故问!我苦笑了一下,指了指墙上挂着的营业执照和各项卫生许可证:“树欲静而风不止呗。有人看上了这棵小树苗,想连根拔起。”
楚昭宁的目光在那几张证件上停留片刻,又落回我脸上。他的眼神很沉静,但那种沉静之下,似乎蕴藏着某种力量,奇异地让我因焦虑而躁动的心绪平复了一丝。
“周明远?”他直接点出了名字。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知道他?”
“略有耳闻。”他淡淡地说,目光转向窗外,仿佛在观察什么,“手段不新鲜。以势压人,散播谣言,制造麻烦,逼人就范。”
“是啊,”我叹了口气,心里憋屈,“现在外面传得可难听了,说我的点心用了劣质原料,吃了会生病!简直胡说八道!我的材料都是精挑细选,亲自把关的!可……百口莫辩。”
楚昭宁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考。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门,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片刻,他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那沉静的眼底,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笃定。
“谣言止于智者,也止于证据。”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与其被动挨打,不如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我愣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
“周明远诬陷你用料劣质。”楚昭宁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我的玻璃柜台,“那他的‘明远食品’,用的又是什么?”
我的心猛地一跳,一个大胆的念头窜了上来:“你是说……查他的原料来源?”
楚昭宁微微颔首,眼神锐利如刀锋一闪而过:“他的根基,未必干净。他敢用这种下作手段,无非是自恃根基深厚,无人敢动。若他的根基本身,就是烂的呢?”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店里,有些老主顾,在食品行业扎根多年,消息灵通。或许……能打听到些东西。”
他的话,像一道撕裂阴霾的光!我看着他沉静而笃定的面容,连日来的惶惑和无助,仿佛找到了一个坚实的支点。他不仅仅是在安慰我,他是在告诉我一条反击的路!而且,他似乎已经有了方向!
一股暖流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激动涌上心头,鼻子有些发酸。在这个孤立无援的时刻,这个平日里总显得高深莫测、甚至被我“辣椒糖”整蛊过的男人,竟然站在了我这边。
“楚老板……”我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颤音的,“谢谢你!”
楚昭宁看着我泛红的眼眶,眼神似乎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瞬。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再次微微颔首:“静待消息。护好你的店。” 说完,他转身,推门,再次融入了门外有些刺眼的阳光里。
那挺拔的背影,此刻在我眼中,仿佛蕴藏着足以劈开一切阴霾的力量。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我深吸一口气,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苏晚!”我转身,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别刷手机了!把咱们所有原料的进货单据、质检报告都找出来!整理得清清楚楚!还有,把店里里外外再彻底打扫一遍,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许有!咱们等着!”
等着看谁,才是根基烂掉的那一个!
“昭宁阁”里弥漫着旧书页特有的、带着尘土和时光沉淀的干燥气味。午后阳光穿过高窗,被窗棂切割成一道道倾斜的光柱,光柱里,无数尘埃像金色的精灵般飞舞。我坐在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案旁,面前堆着小山似的线装古籍,有些纸张已经脆黄,边角卷曲破损,带着被虫蛀过的细小孔洞。
楚昭宁站在离我不远的一个多宝格前,背对着我,正专注地用一把细小的软毛刷清理一件青铜爵杯内壁的绿锈。他动作极轻极稳,肩背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挺拔而沉静。店里很安静,只有他偶尔放下工具时发出的轻微磕碰声,和我翻动书页时小心翼翼的沙沙声。
空气里,还残留着早上我带来的那盒绿豆糕的清甜气息。我们之间有一种奇异的默契。他帮我追查周明远的证据,我则履行约定,来帮他整理这些脆弱的历史碎片。我小心地将一本散了线的《山堂肆考》书页按顺序理好,用薄薄的宣纸条暂时固定。指尖拂过那些竖排的、墨色深浅不一的繁体字,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偶尔会掠过心头,快得抓不住。
“累了可以歇歇。”楚昭宁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不累,”我头也没抬,小心地将一页破损的书页边缘对齐,“就是这纸太脆了,生怕一不小心就……” 话音未落,指尖下的书页边缘因为我的动作幅度稍大,“嗤啦”一声,裂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哎呀!”我懊恼地低呼一声,看着那道新增的伤痕,心疼又自责。
楚昭宁放下手中的工具,转过身走了过来。他没有责备,只是在我身边微微俯身,一股清冽的、混合着檀香和旧书纸的气息瞬间将我笼罩。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捏起那页破损的书页边缘查看。
“无妨,此处本就脆弱。”他的声音就在我头顶上方响起,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靠得很近,我甚至能看清他低垂的眼睫,根根分明。他拿起旁边备用的薄宣纸和特制的浆糊:“看着,这样处理。”
他的手指异常灵活稳定,用细小的镊子夹起一小片比指甲盖还小的宣纸,蘸上极薄的一层浆糊,精准地贴合在书页背面的裂口处,再用指腹极轻地按压抚平。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美感。
“要轻,要准,力道均匀。”他低声讲解,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我的额发。我的注意力却完全无法集中在修补技巧上,心跳莫名地快了几拍,耳根有些发烫。他离得太近了,那种沉静又强大的气息,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嗯……嗯,明白了。”我含糊地应着,目光有些慌乱地落在他骨节分明、稳定操作的手上。
“试试。”他将工具轻轻推到我面前。
我定了定神,学着他的样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操作。可越是紧张,手就越不听使唤。镊子夹起的小宣纸片怎么也放不到准确的位置,浆糊也涂得有点多。
一只微凉的手忽然轻轻覆在了我握着镊子的手背上。我浑身一僵,像被定住了一样。他的手掌很大,指腹带着薄茧,干燥而有力。他并没有用力,只是极轻地引导着我的手腕移动。
“这里,”他的声音低沉地响在耳畔,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磁性,“角度再偏一点。力道,收。”
在他的引导下,那片小小的宣纸终于稳稳地贴合在了破损处。他握着我的手,带着我的指腹轻轻按压抚平。那微凉的触感和沉稳的力量感,透过手背的皮肤,直直地烫进心底,搅乱了一池春水。我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平稳的脉搏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阳光、尘埃、古籍的墨香、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还有他覆在我手背上的温度。一种强烈的、无法言喻的悸动在胸腔里冲撞,陌生又熟悉,带着一种跨越时空般的宿命感,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他很快松开了手,那股令人心慌意乱的压力骤然消失。他直起身,退开半步,又恢复了那副沉静疏离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亲昵的引导从未发生。
“做得很好。”他评价道,语气平淡无波,目光却在我微微泛红的耳根处停留了一瞬。
“谢……谢谢楚老板。”我慌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烫得厉害的脸颊,心还在怦怦乱跳,刚才那种被他气息笼罩、被他掌心包裹的悸动感,久久不散。
就在这时,放在旁边凳子上的帆布挎包里,我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急促的铃声打破了店里刚刚恢复的微妙静谧。
是苏晚!
我心头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这个时候打电话,一定是店里出事了!
我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手指有些发抖地划过接听键。
“晚晚?怎么了?”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电话那头传来苏晚带着哭腔、急促到语无伦次的声音:“听霜姐!不好了!你快回来!有人……有人吃了我们的点心……上吐下泻!人……人已经晕过去了!救护车刚拉走!门口……门口围了好多人!还有记者!他们……他们说我们的点心有毒!周明远……周明远也在!他带人堵在门口!说……说要给我们店贴封条!”
嗡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周明远!他终于还是下了最狠的手!栽赃陷害!制造食物中毒事件!这是要把我和“听霜糕点铺”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愤怒、恐惧、绝望……种种情绪像冰冷的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我马上回来!”我的声音干涩发颤。
挂断电话,我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求助般地看向楚昭宁。他显然已经从我的反应和苏晚隐约传出的哭喊声中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他沉静的脸上没有任何慌乱,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瞬间变得锐利如冰,周身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仿佛沉睡的猛兽骤然苏醒。
他没有一句废话,快步走向里间,只丢下一句斩钉截铁的命令:
“等我!”
不到一分钟,他再次出现。手里多了一个沉甸甸的牛皮纸文件袋,鼓鼓囊囊,不知道装着什么。他迅速脱下工作时穿着的深色外罩衫,换上了一件挺括的黑色风衣,整个人的气质瞬间从沉静的古董商变成了蓄势待发的利刃,锋芒毕露。
“走!”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我身边,一把拉住我的手腕。他的掌心依旧微凉,但此刻传递过来的,却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安定感。
我来不及多想,被他拉着,几乎是跑出了“昭宁阁”。午后的阳光刺眼,街上的喧嚣扑面而来,却无法驱散我心中冰冷的恐惧。楚昭宁的脚步又快又稳,风衣的下摆在身后猎猎作响。他紧紧攥着我的手腕,像一道劈开混乱的坚盾,带着我义无反顾地冲向那片正等待着吞噬我的风暴中心。
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和他此刻展现出的强大气场,是我此刻唯一的支撑。
“听霜糕点铺”门口,彻底乱成了一锅滚沸的粥。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光芒交替闪烁,将围观人群一张张或惊恐、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脸映得光怪陆离。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努力维持秩序,试图分开激动的人群。几个扛着摄像机、举着话筒的记者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拼命往前挤,话筒几乎要戳到苏晚惨白的脸上。
“请问你们店的点心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中毒顾客现在情况怎么样?听说很严重?”
“老板呢?为什么不出面解释?”
“是不是用了劣质原料以次充好?”
……
一连串尖锐的问题像冰雹一样砸向被两个警察护在身后、瑟瑟发抖、泪流满面的苏晚。她摇着头,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无助地重复:“不是……我们没有……不是这样的……”
店铺的玻璃门上,已经被贴上了一张刺目的白色封条!像一道宣判的符咒!
而这一切混乱的中心,周明远正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站在人群最前面,脸上挂着那种令人作呕的、胜利者般的假笑。他身边站着几个穿着“明远集团”制服、一脸凶相的男人,如同打手。他得意地扫视着被封的店铺和混乱的场面,眼神里的恶意和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大家都看到了!”他拔高声音,盖过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一种煽动性的悲天悯人,“这就是黑心商家的下场!为了点蝇头小利,罔顾消费者健康!我们‘明远食品’作为本地的良心企业,对这种行为,绝不姑息!一定配合相关部门,严查到底!给受害者和广大市民一个交代!”
他的话音未落,人群里立刻响起几声应和,显然是事先安排好的托儿。
“严惩黑心商家!”
“查封得好!”
“赔钱!坐牢!”
愤怒的声浪像潮水般涌向孤立无援的苏晚。她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眼神绝望。
“让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冷低沉、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断喝,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混乱的现场!
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分开一条缝隙。只见楚昭宁一手紧紧攥着我的手腕,一手拿着那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文件袋,分开人群,大步流星地走到店铺门前,挡在了苏晚和警察前面。他高大的身形像一座骤然拔地而起的山岳,瞬间隔绝了所有投向苏晚的恶意目光和质问。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沉凝如冰、却又锐利如刀的气场,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寒光四射,冷冷地扫过在场的记者、警察,最终,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钉在了周明远那张虚伪的笑脸上。
喧闹的现场,竟因他一个人的出现,诡异地安静了几秒。
周明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化为更深的阴鸷和挑衅:“哟?这不是‘昭宁阁’的楚老板吗?怎么,古董生意不好做,改行给黑心糕点铺撑腰了?”
楚昭宁根本不屑于与他做口舌之争。他松开我的手,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牛皮纸文件袋,直接递给了为首的那位一脸严肃的中年警官。
“张警官,”楚昭宁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关于‘听霜糕点铺’所谓的‘食物中毒’事件,我有重要证据提交。”
张警官愣了一下,接过文件袋,疑惑地打开。里面是厚厚一叠文件、照片,还有几个小小的密封袋,装着一些粉末状的东西。
楚昭宁的目光转向脸色微变的周明远,声音陡然转冷,字字如冰珠落地,砸在死寂的现场:
“经查实,‘明远食品’旗下三家代工厂,长期使用过期霉变原料生产糕点馅料,并以次充好,供应给本市至少二十家中小超市及餐饮店。相关进货单据、原料照片、以及其向监管部门人员行贿以掩盖事实的录音证据,全部在此!”
他每说一句,周明远的脸色就白一分,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楚昭宁的声音并未停止,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冷酷,直指核心:“而今天这位所谓的‘中毒顾客’,经查,实为‘明远集团’雇佣的社会闲散人员,长期患有严重胃溃疡,此次入院,是其自身疾病急性发作!其收受周明远指使、故意在‘听霜糕点铺’购买点心后佯装中毒的转账记录和通话录音,也一并附上!”
他猛地抬手,指向面无人色、几乎要瘫软在地的周明远,厉声喝道:
“周明远!你为谋夺‘听霜糕点铺’配方及铺面,先是散布谣言,恶意中伤!后竟丧心病狂,制造假中毒事件,栽赃陷害!其心可诛!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轰——!
现场彻底炸开了锅!记者们的镜头瞬间从我和苏晚身上移开,疯狂地对准了面如死灰的周明远和他身边那几个慌了手脚的手下!闪光灯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周总!楚先生说的是真的吗?”
“明远集团真的使用过期原料?”
“请解释一下录音证据!”
“雇佣他人伪装中毒是否属实?”
尖锐的质问如同潮水般涌向周明远。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满眼的惊恐和绝望。他身边那几个“打手”见势不妙,早已悄悄缩进人群,试图溜走,却被外围的警察拦下。
张警官迅速翻看着文件袋里的证据,脸色越来越凝重,眼神锐利如刀。他收起文件袋,对着身边的警员沉声下令:“把周明远,还有他手下这几个,全部带回去!严加审查!”
两个警察立刻上前,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铐在了周明远那保养得宜的手腕上!那清脆的声音,像是对他贪婪和罪恶最无情的宣判!
“不!你们不能抓我!我是周明远!我是……”周明远如梦初醒,歇斯底里地挣扎起来,之前的倨傲和得意荡然无存,只剩下丧家之犬般的狼狈和疯狂,“假的!都是假的!楚昭宁!你陷害我!你……”
他的叫嚣被警察强行拖走的动作打断,声音迅速淹没在人群更大的哗然和记者们追逐的镜头之中。
一场足以毁灭我的风暴,在楚昭宁如同天神降临般的雷霆手段下,瞬间被击得粉碎!阳光重新刺破阴霾,照亮了店铺门楣上“听霜糕点铺”那五个字。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看着周明远被狼狈拖走,看着记者们追逐而去,看着警察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后续,看着苏晚扑过来抱着我又哭又笑……巨大的冲击和劫后余生的狂喜让我浑身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我的胳膊。是楚昭宁。
我抬起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了刚才审判般的冰冷锐利,重新恢复了沉静,甚至……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温柔的暖意。阳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冷峻而坚毅的轮廓。
“没事了。”他低声说,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不仅仅是为店铺的沉冤得雪,更是为了眼前这个人,这个在我最绝望的时刻,如同战神般降临,为我劈开所有黑暗的男人。
“楚昭宁……”我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紧紧抓住他扶住我的手臂,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他没有说话,只是任由我抓着,默默地支撑着我有些虚脱的身体。阳光洒在我们身上,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劫波渡尽,看着他那沉静而坚毅的侧脸,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依赖、感激和某种更深沉情愫的东西,在心底疯狂滋长。
风暴平息了。而我的心湖,却因他掀起了滔天巨浪。
“昭宁阁”的灯光是暖黄色的,柔和地洒在红木书案上,将堆叠的古籍晕染出温润的光泽。空气里浮动着旧书页、檀香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桂花糕清甜交织的气息,静谧得能听到尘埃落定的声音。
周明远的阴谋被彻底粉碎,他的“明远集团”在如山铁证下轰然倒塌,成了本地新闻的头条。我的“听霜糕点铺”不仅洗刷了污名,反而因祸得福,生意比之前更加红火。苏晚整天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洋溢着劫后余生的灿烂笑容。
而我,依旧履行着和楚昭宁的约定,一有空闲便来“昭宁阁”整理那些脆弱的历史残片。只是心境,早已截然不同。每一次踏入这里,每一次看到他沉静专注的侧影,心头都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鹿,撞得我耳根发烫。那个曾经被我“辣椒糖”整蛊的男人,如今在我眼中,是山,是盾,是照亮我至暗时刻的唯一的光。
楚昭宁似乎也察觉到了我微妙的变化。他待我依旧沉静,但那份沉静里,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耐心和……纵容。比如现在,他并未像往常一样在远处整理古董,而是坐在书案的另一侧,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棋谱,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隔着书案,静静地落在我身上。
我正小心翼翼地整理着一卷关于前朝宫廷礼仪的残破书册,指尖拂过一行小字:“……太子妃沈氏,性灵巧,尤擅制‘蜜合酥’,其味清甜隽永,东宫独爱……” 心头又是一阵莫名的悸动。沈氏?蜜合酥?这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人心慌。
为了掩饰自己被他看得发烫的脸颊和乱跳的心,我下意识地伸手,从旁边我的帆布包里,摸出了那个深沉的紫檀木盒——那个固执的、打不开的“璇玑扣”。它像一个沉默的谜题,横亘在我和楚昭宁之间。我把它放在书案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朵冰冷的莲花锁芯,试图转移注意力。
“还是打不开……”我小声嘀咕,带着点懊恼,更像是在没话找话。
楚昭宁放下了手中的棋谱。他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我身边。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他特有的清冽气息。他没有看盒子,目光却落在我摩挲锁芯的手指上,眼神深邃得如同古井。
“也许,”他开口,声音低沉和缓,在静谧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它等的,不是蛮力。”
我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那等什么?”
他的视线从我的手指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我的眼睛上。那目光太深,太沉,里面翻涌着太多我读不懂、却本能感到心悸的情绪,仿佛穿越了无尽的时光长河,带着千钧的重量。
“等一个‘契机’。”他缓缓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蛊惑的磁性,“或者,等一个……‘念想’。”
“念想?”我更加困惑了。
楚昭宁没有解释。他忽然伸出手,动作极其自然,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他没有去碰盒子,而是轻轻握住了我放在莲花锁芯上的那只手!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他微凉的手指包裹住我的手,掌心相贴,那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我手背上细腻的皮肤。一股强烈的电流从相贴处瞬间窜遍全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剧烈地狂跳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腔!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别动。”他的声音低哑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力量。他握着我的手,引导着我的食指,轻轻按在了莲花锁芯最中心那个几乎微不可察的凸起上。
就在我的指尖触碰到那个凸起的刹那!
轰——!
不是现实的声音,是意识深处炸开的惊雷!
眼前猛地一黑,无数破碎而炽烈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进我的脑海!
金戈铁马!震天的喊杀声刺破耳膜!冰冷的铁锈味和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呛得人无法呼吸!视线一片混乱的猩红!我看到自己穿着染血的、沉重的银色铠甲,头盔早已不知去向,长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上。我正拼尽全力,将一个穿着明黄太子蟒袍的身影猛地扑倒在地!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器入肉声!一支带着倒刺的、淬着幽蓝冷光的狼牙箭,狠狠地钉在了我……不,是钉在了“我”此刻正扑在身下的那个男人的左肩胛处!位置险之又险,离心脏只有寸许!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我们两人一起滚倒在地。剧痛和冰冷的死亡感瞬间攫住了我的灵魂!我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此刻布满了惊骇欲绝的赤红血丝!那张沾着血污和尘土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因为极度的痛苦和恐惧而紧抿着……赫然就是楚昭宁!只是比现在年轻许多,眉眼间尽是沙场的杀伐与戾气!
“听霜——!!!”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绝望到极致的嘶吼,如同濒死的孤狼!那声音穿透混乱的战场,直直刺入我的灵魂深处!
画面再次崩碎、重组。
是华丽的宫殿深处,烛火摇曳。穿着繁复宫装的我(沈听霜?)脸颊绯红,带着少女的狡黠,将一个同样用紫檀木雕刻、嵌着莲花锁芯的精致小盒,塞进眼前身着明黄太子常服的楚昭宁手里。
“殿下,生辰快乐!”我的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和期待,“这可是我亲手做的机关盒!天下独一份!里面藏着臣女送您的‘蜜合酥’秘方!不过嘛……想要?自己解开这‘璇玑扣’呀!” 我故意拖长了调子,眼波流转,尽是灵动。
年轻的楚昭宁(太子?)接过盒子,眼底满是纵容的笑意,他屈指,轻轻弹了一下我的额头:“小滑头。孤迟早解开它,到时……”
他俯身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畔,声音低沉而郑重,带着雷霆万钧的承诺:“孤要你生生世世,都做孤的太子妃,只给孤一人做点心。”
“生生世世……”我(沈听霜?)的心跳如擂鼓,脸颊红得滴血,羞赧地低下头,小声嘟囔,“……殿下说话算话……”
“轰——!”
又是一声惊雷般的炸响在脑海!所有幻象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
“呃啊——!”剧烈的头痛如同钢针狠狠刺入太阳穴,我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眼前发黑,天旋地转,软软地向后倒去!
“听霜!”一声急切的呼唤,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
预想中摔倒的冰冷并未到来。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及时地、稳稳地接住了我下坠的身体。我被紧紧拥进一个宽阔而温暖的怀抱里。那怀抱带着清冽的檀香和旧书纸的味道,熟悉得让人落泪,也安稳得让人瞬间卸下所有防备。
我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本能地伸出手,死死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仿佛那是维系我灵魂不坠的唯一绳索。剧烈的头痛还在持续,那些战场上的厮杀、宫殿里的私语、少年太子郑重的誓言……无数破碎的、属于“沈听霜”的记忆碎片,混杂着今生“沈听霜”的点点滴滴,如同沸腾的岩浆在脑海里疯狂冲撞、融合!前世今生,两个名字,两个灵魂,在这一刻,终于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巨大的悲伤、失而复得的狂喜、跨越生死的震撼……种种无法承受的激烈情绪如同海啸般将我彻底淹没。我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压抑的呜咽。
是他!那个在战场上为我挡箭的太子!那个承诺我生生世世的楚昭宁!那个今生默默守护、为我力挽狂澜的楚昭宁!
原来是他!一直是他!
我抬起头,泪眼模糊中,拼命想看清他的脸。那张镌刻在灵魂深处、跨越了轮回也无法磨灭的容颜,此刻就在眼前,同样带着无法言喻的痛楚和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他的眼眶通红,深邃的眼眸里也蓄满了水光,那里面翻涌着的,是我同样刻骨铭心的思念、等待和跨越千山万水的找寻!
“楚昭宁……”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喊出了这个在心底呼唤了千万遍的名字,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泣血的哽咽,“楚昭宁……原来……是你!”
巨大的委屈和心酸瞬间将我吞没,我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将脸深深埋进他温热的颈窝,像个迷路千年终于归家的孩子,放声大哭起来。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唯有这个怀抱,是穿越了生死轮回后,唯一的归处。
他抱着我的手臂猛地收紧,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彻底揉进他的骨血里,永生永世不再分离。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同样剧烈的起伏,感受到他颈间皮肤下滚烫的脉动,感受到他压抑在喉间的、沉重的呼吸。
“是我……”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深处的颤抖和千斤的重量,“听霜……我的听霜……我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他的声音也哽咽了,滚烫的液体滴落在我的发间。那是他的泪。为前世沙场上剜心蚀骨的痛失,为今生漫长而孤寂的寻觅,为此刻失而复得的狂喜!
我们就这样紧紧相拥,在“昭宁阁”昏黄温暖的灯光下,在弥漫着前世今生气息的旧书堆旁,任凭泪水肆意流淌,冲刷掉所有的隔阂、所有的等待、所有的遗憾。千年的时光,生死的阻隔,在这一刻轰然坍塌。
前世的将军之女沈听霜,今生的面点师沈听霜。
前世的太子楚昭宁,今生的古董店老板楚昭宁。
灵魂在此刻,彻底归位。
不知过了多久,汹涌的泪水渐渐平息,只剩下细小的抽噎。我依旧赖在他的怀里,脸颊贴着他坚实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那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安魂曲。劫波渡尽,尘埃落定,唯有彼此的心跳和体温,是真实的存在。
楚昭宁微微松开一些怀抱,却并未放开我。他低下头,用指腹极其温柔、极其珍惜地拭去我脸上残留的泪痕。他的动作那么轻,那么小心翼翼,仿佛在擦拭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他的目光专注地描摹着我的眉眼,那眼神深邃得如同星空,里面盛满了失而复得的珍重和无尽的后怕。
“对不起……”他低哑地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深的自责,“前世……是我没用……没能护住你……”
前世战场那惊心一幕再次刺痛我的心。我用力摇头,泪水又涌了上来:“不!不许你这么说!是我……是我心甘情愿!” 我抬起手,指尖颤抖地抚上他左肩胛骨的位置,那里,今生完好无损,可前世那淬毒的狼牙箭留下的幻痛,仿佛还在灼烧我的灵魂,“还疼吗?”
楚昭宁猛地抓住我抚在他肩头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力道大得微微发疼。他看着我,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楚和庆幸:“比起失去你……那点痛,算什么?” 他低下头,滚烫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融,声音低沉而颤抖,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慰藉,“幸好……幸好这一世,还来得及……幸好……你还在这里……”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唇瓣,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和无声的邀请。我的脸颊烫得惊人,心跳再次失控地狂跳起来。前世今生,所有的爱恋、思念和渴望,在这一刻汇聚成汹涌的浪潮,将我彻底淹没。我闭上眼睛,微微仰起头,主动迎向那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就在我们的唇瓣即将触碰的瞬间——
咕噜噜……
一阵极其响亮、极其不合时宜的肠鸣声,突兀地从我的肚子里传了出来!声音在寂静的店里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的旖旎气氛瞬间凝固!
楚昭宁的动作猛地顿住,抵着我的额头微微后撤,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浓烈的情愫还没来得及褪去,便染上了一丝明显的错愕。
我瞬间石化!脸颊爆红,一路红到耳根脖子!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天啊!沈听霜!你上辈子是饿死的吗?!这种时候!这种气氛!你居然……!
“我……那个……中午……忙……没顾上……”我语无伦次,窘迫得想死,恨不得把脸埋进他胸口再也不出来。
短暂的错愕后,楚昭宁的胸腔微微震动起来。我感觉到他低沉而愉悦的笑声,从紧贴的胸膛传来,带着明显的震动感。他非但没有松开我,反而将我拥得更紧了些,下巴轻轻蹭了蹭我的发顶,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带着浓浓宠溺的调侃笑意:
“看来,我的太子妃……”他故意顿了顿,低沉磁性的嗓音拂过我的耳廓,带来一阵酥麻的电流,“生生世世,都改不了这贪吃的性子。”
我的脸烫得能煎熟鸡蛋,又羞又恼,忍不住握拳在他坚实的后背捶了一下:“楚昭宁!你闭嘴!”
他却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清朗而愉悦,仿佛卸下了千年的重担。他松开怀抱,但依旧紧紧握着我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相贴,传递着源源不断的暖意和坚定。
他拉着我,走到那张堆满古籍的红木书案旁。那个见证了前世今生重逢的紫檀木盒,正静静地躺在那里,盒盖上的莲花锁芯,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弹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楚昭宁拿起盒子,动作轻柔地打开。
里面没有机关,没有秘方。只有一块早已干硬得看不出原貌、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甜香的点心残骸——是前世的“蜜合酥”。旁边,静静躺着一支通体莹润、雕琢着并蒂莲纹的白玉簪。那玉质温润,在灯光下流淌着柔和的暖光。
楚昭宁拿起那支玉簪,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转过身,极其郑重地,将那支前世他亲手为我簪上、象征着太子妃身份和“生生世世”誓言的玉簪,小心翼翼地、重新簪入我今生的发髻。
冰凉的玉簪触碰到温热的发丝,带来一阵穿越时空的战栗。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鬓角,动作珍重而虔诚。
“沈听霜,”他凝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如同前世东宫里的誓言,穿越千年的时光尘埃,终于在此刻圆满落地,“这一次,换我来护你。”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车流织成一条条光的河流。而在“昭宁阁”这一方静谧的天地里,时光仿佛温柔地凝固。我望着他眼中清晰的、小小的自己,那里盛满了跨越生死轮回、终于寻回挚爱的圆满光芒。
我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他温热的唇。
前世未完的誓言,今生续写的序章。唇齿相依的瞬间,所有的寻觅、等待、遗憾,都化作了此刻相拥的永恒暖意。
生生世世,终于不再是一场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