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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7-07 02:27:25

精选章节

1

大雨如注,仿佛天穹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冰冷的水流倾盆而下,无情地冲刷着精诚中学空旷的操场和旁边孤零零的公园长椅。

沈佳宜那句带着哭腔、穿透雨幕的“笨蛋!你什么都不懂!”,裹挟着冰凉的雨点,狠狠砸在柯景腾的背上,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瞬间将他钉在了原地。

按照他血液里那股熟悉的、属于柯景腾式的冲动和骄傲,剧本应该是这样的:他梗着脖子,用更大的声音吼回去,把所有的委屈、不被理解的愤怒都砸回去,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这片无情的雨幕,任凭骄傲与误解像这冰冷的雨水一样,彻底浇熄两人之间最后那点微弱的、摇摇欲坠的火星。

他甚至已经迈出了三步,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刺骨的积水里,那股寒意顺着脚踝直窜上来,却意外地像一根尖锐的针,猛地刺穿了他胸腔里沸腾的委屈和愤怒——那是一种几乎要将他烧毁的灼热。

就在这冰与火的极致撕扯中,他骤然停住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只有哗啦啦的雨声是这凝固世界唯一的背景音。

他攥紧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

然后,那拳头在湿透的裤缝边,慢慢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不是逃离,而是靠近——驱使他猛地转过身。

视线艰难地穿过密集得几乎看不清的雨帘,像穿越一层厚重的、流动的毛玻璃。

他看到了她。

蜷缩在公园那张冰冷铁质长椅上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光晕下显得那么小,那么无助。

沈佳宜单薄的肩膀在雨水中剧烈地颤抖着,不再是那个永远挺直脊背、眼神清亮、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优等生。

雨水混着泪水在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肆意横流,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校服紧紧裹在身上,勾勒出她因抽泣而起伏的轮廓。

那一刻,她不再是沈佳宜,那个永远正确的、冷静自持的标杆;她只是一个被他幼稚的固执、愚蠢的好胜心和那场荒谬的打架深深伤透了心的女孩。

一种前所未有的钝痛,混杂着强烈的心疼和懊悔,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不能走。”一个声音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炸响,盖过了磅礴的雨声。

他不再犹豫,不再思考所谓的面子或骄傲,他只想靠近她。

他一步步踏着越来越深的积水走回她面前,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又异常坚定。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灌进他的衣领、袖口,浸透他每一寸皮肤,带走他身体的温度,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长椅上的那个女孩。

沈佳宜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抬起红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睛,惊愕地望着去而复返、浑身湿透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他。

雨水顺着他凌乱的黑发、高挺的鼻梁、倔强的下巴不断滴落,砸在长椅边缘,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的样子狼狈极了,脸上还有刚才打架留下的青紫痕迹,但眼神却异常复杂,有痛楚,有懊悔,还有一种她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近乎脆弱的恳求。

“对不起,”他的声音被巨大的雨声打得零碎,却异常清晰地穿透嘈杂,像一把钝刀,割开了雨幕,“是我太幼稚了……”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我只是……只是太想在你面前证明自己够强。”他笨拙地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

雨水立刻顺着他的动作灌进他的裤腿。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同样湿透、冰凉刺骨的校服袖子,去擦拭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水痕和泪痕。

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笨拙。当冰凉的指尖不小心触到她同样冰凉的皮肤时,他像被烫到般微微一颤。

沈佳宜的眼泪因为他这句话和这笨拙的触碰落得更凶,大颗大颗地滚落,混入冰冷的雨水。

然而,她却突然伸出手,不是推开他,而是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她的手指也是冰凉的,却带着一种固执的力道。

她看着他,声音带着浓重的哽咽和沙哑,控诉道:“你打架的样子……丑死了。”

那语气里依然有委屈,有责怪,甚至有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但紧绷的肩膀却在他笨拙而持续的擦拭下,悄然松懈下来。一种微妙的、劫后余生般的脆弱连接,在冰冷的雨水中悄然建立。

这场突如其来的、仿佛要冲刷掉整个世界的暴雨,最终冲刷掉的不仅是那晚激烈争吵带来的误解和隔阂。

它更像一把无形的、沉重的凿子,硬生生在两人之间那层名为“骄傲”的厚重隔阂上,凿开了一道缝隙。

光,终于艰难地透了进来。

2

距离,是横亘在他们青春里最现实的问题。

台北与新竹之间物理的距离,不再仅仅依靠深夜排队等待公共电话亭那短暂而焦急的连线来维系。它需要更切实的行动。

柯景腾开始认真地寻找兼职。他不再仅仅是为了买格斗杂志或者请兄弟们吃饭。

一份在快餐店后厨帮忙的零工,工作时间漫长而油腻,常常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清洗堆积如山的碗碟让他的手指泡得发白起皱。

周末清晨,当天色还泛着鱼肚白,薄雾笼罩着沉睡的校园和城市,他就已经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吵醒还在梦乡的室友。

用冷水胡乱抹一把脸,带上沈佳宜上次给他批改好的英文笔记——上面用蓝色水笔圈出的错误和娟秀的注解清晰可见——匆匆赶往车站。

摇晃的列车载着他,穿过一片片刚刚苏醒的田野和城镇,奔向台北师范学院的方向。

车厢里混杂着各种气味,他常常靠着车窗打盹,梦里是沈佳宜在月台上的身影。

而在月台的尽头,沈佳宜总会提前到达。她穿着干净的衬衫和长裙,手里紧紧攥着为他新整理好的笔记和几块她省下零花钱买的、他喜欢的点心。

她踮着脚,目光在穿梭的人流中急切地搜寻,直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出现在视线里,脸上总是挂着有点傻气却又无比温暖的笑容。那一刻,月台的喧嚣仿佛都消失了。

“累不累?”她总是这样问,把温热的点心和笔记塞进他手里。

“还好啦,在车上睡了一觉。”他咧嘴笑,接过东西,手指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就是管科的作业真的多得要命,那些微积分简直不是人做的!”

“喏,重点我都给你划出来了,还有上次你错的那几个语法点,我又补充了例句。”她指指笔记,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得意。

时间在周末的相聚、深夜的电话粥、以及各自学业的重压下飞快流逝。

他们分享着生活中的琐碎:柯景腾吐槽快餐店经理的苛刻,沈佳宜讲述宿舍里有趣的见闻,讨论各自看的书和电影(虽然沈佳宜看的文艺片常常让柯景腾昏昏欲睡)。

争吵依然会有,为了一些小事,比如柯景腾又忘记回电话,或者沈佳宜觉得他太不注重身体。

但每一次争吵之后,柯景腾总会想起那个雨夜,想起她抓住他手腕的冰凉触感。

他开始学着不那么嘴硬,学着在挂掉电话前补上一句“对不起”或者“下次不会了”。

沈佳宜也发现,柯景腾的“幼稚”里,有着一种笨拙却无比赤诚的担当。他会在她生理期肚子疼时,笨手笨脚地隔着电话给她念些不着边际的笑话,或者默默记下她随口提过想要的书,在下一次见面时像变魔术一样拿出来。

3

命运的考验总是猝不及防。

1999年9月21日凌晨,大地在沉睡中突然发出了令人胆寒的咆哮。

柯景腾在交大的宿舍床上被剧烈的摇晃和恐怖的轰鸣声惊醒。

床架发出吱嘎的呻吟,桌上的东西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整栋楼仿佛在巨浪中颠簸的小船。

尖叫声、哭喊声、重物倒塌的巨响瞬间撕裂了宁静的夜。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沈佳宜!”这个名字几乎是本能地从他心底炸开,带着撕裂般的恐慌。

他几乎是滚下床铺,赤着脚,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要撞碎肋骨冲出来。

宿舍楼一片混乱,走廊里人影幢幢,哭喊声和惊叫声不绝于耳。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信号!联系她!确认她的安全!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宿舍楼,顾不上脚下可能有尖锐的碎片。

余震还在持续,大地在脚下不安地颤抖。他像个疯子一样在混乱的校园里奔跑,寻找着哪怕一格微弱的信号。

冰冷的夜风灌进他单薄的睡衣,恐惧和焦虑啃噬着他的神经。

终于,在一个相对空旷的角落,手机屏幕上方那微弱的一格信号标志出现了!

他几乎是扑过去,颤抖的手指用力按着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每一次按键都带着祈祷般的急切。

“嘟……嘟……”等待接通的忙音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无比漫长,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上。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电话通了!

“喂?佳宜!佳宜!你怎么样?!说话啊!”他对着话筒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奔跑而剧烈喘息。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秒,随即传来沈佳宜极力压抑却依然带着浓重哭腔和颤抖的声音:“柯……柯景腾……我好怕……楼一直在晃……灯全灭了……”

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巨大的酸涩瞬间冲上他的鼻腔,眼眶发热。

她还活着!他用力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用尽可能清晰、快速、带着命令式的口吻喊道:“别慌!听着!沈佳宜!别慌!你现在安全吗?你在哪里?”

“我……我在宿舍地上……靠着墙……”

“好!待在那里别动!别靠近窗户!别靠近柜子!听我说!”他语速飞快,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你书桌!左边抽屉!第三格!里面有我上次放进去的手电筒和巧克力!快拿出来!手电筒能照明!巧克力能补充体力!快!现在就去找!”

电话那端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她压抑的抽泣和余震带来的细微碰撞声。

过了一会儿,她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传来,虽然依然颤抖,却似乎找到了一点依靠:“拿……拿到了……”

“好!很好!手电打开了吗?有光吗?”

“嗯……打开了……有光……”她的声音稍微稳定了一点。

“那就好!拿着它们,待在原地,保护好自己!别怕!我在!我一直都在电话这边!”

他紧紧握着手机,仿佛那是连接他们生命的唯一绳索。

他能想象她在黑暗的角落里,蜷缩着,抱着棉被,脸上一定还挂着泪痕,但手里紧紧抓着他留下的那点微弱的光明和甜味。

冰冷的恐惧和无助,在彼此熟悉的声音和那份穿越空间的深切牵挂中,悄然融化。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紧绷的神经在慢慢放松。

“啰嗦……”电话那头,沈佳宜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虚弱,却又有着一丝奇异的暖意,她小声地问:“喂,你……你上次格斗赛留下的伤疤……还疼吗?”

在这个天崩地裂、生死未卜的夜晚,她问的却是他早已愈合的旧伤。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像一道暖流,瞬间击中了柯景腾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傻瓜……”他喉头哽咽,声音沙哑,“早就不疼了。你……你保护好自己,就是对我最好的止疼药。”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赤脚踩在粗糙的地面,仰头望着漆黑一片、星辰隐匿的天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叫沈佳宜的女孩,早已成为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他拼尽一切也要守护的光亮。

那个漫长的、被恐惧和担忧笼罩的夜晚,他们就这样隔着电话线,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听着彼此的呼吸,在灾难的阴影里互相支撑,直到天色微明。

那支蓝色的水笔,在那个混乱的夜晚,被沈佳宜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住了一点熟悉的安全感,她甚至用它借着应急灯微弱的光,在笔记本的空白页上,用力地写下了几个字,像是某种寄托。

4

时光荏苒,青春最绚烂的篇章终于翻到了毕业季。

离别的氛围弥漫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淡淡的感伤。

平溪天灯节,这个承载着无数美好祈愿的传统节日,成了他们这群即将各奔东西的年轻人最后的集体狂欢。

山坳里人声鼎沸,暖黄的火光跳跃着,映亮了一张张年轻而充满期待的脸庞。

夜空如墨,繁星点点,更衬得即将升起的盏盏天灯如梦似幻。柯景腾和沈佳宜并肩站在人群里。

他拿着分发到的素白天灯和粗黑的马克笔,神情却有些异于往常的沉静,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重大的决定。

沈佳宜则低头认真地在自己那盏灯上写着字,嘴角带着恬淡的笑意,火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颤动的阴影。

柯景腾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鼓动着一种久违的紧张和期待。

他快速在自己的天灯上写下心中早已演练过无数遍的字句。

然后,他放下笔,突然伸出手,紧紧按住了旁边沈佳宜正要放飞灯笼的手腕。那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沈佳宜的手腕被他温热的手掌握住,诧异地抬起头:“怎么了?”

“这次,”他看着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期待,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目光灼灼,仿佛要将她看进灵魂深处,“我想听答案。”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喧闹,落在她耳中。

沈佳宜微微一怔,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波动,随即漾开温柔而复杂的光芒。

她没有挣脱他的手,也没有立刻回答。

在跳跃的、温暖的火光映照下,她轻轻地将自己手中那只刚刚写好的天灯翻了过来,将灯面正正地朝向柯景腾。

“好,在一起”。

三个字,清晰如昨。

墨迹未干,带着少女时代那份未尽的、被时光掩埋的心意,在这一刻,穿越了数年的光阴,带着释然和坚定,重新呈现在他面前。正是当年那个飘走的灯笼上,他未曾看到的答案。

她仰起头看他,白皙的脸颊被火光映照得格外柔和,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着狡黠又湿润的泪光,嘴角微微上扬:“那你呢?当年放完灯笼就逃跑的胆小鬼?”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更多的却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柯景腾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巨大的喜悦和释然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这一刻她的模样永远镌刻在心底。然后,他缓缓地、郑重地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他拿起自己的天灯,走到点燃的火盆旁。暖黄的火苗舔舐着灯底的燃料块,空气受热膨胀,天灯开始变得饱满,轻轻摇晃着,仿佛有了生命。他松开手。

承载着崭新承诺与最终答案的天灯,挣脱了引力的束缚,带着温暖而明亮的光芒,缓缓地、坚定地升入繁星点点的墨蓝色夜空。

橘色的光晕温柔地扩散开来,照亮了下方无数仰望的脸庞。

灯面上,墨迹淋漓、力透纸背的几个大字,在夜空中骄傲地向整个世界宣告:

“沈佳宜,我追到了。”

天灯越升越高,融入了漫天飞舞的点点灯火之中,如同他们终于交汇的命运轨迹。

柯景腾转过身,沈佳宜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不需要任何言语,他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她温顺地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力量。

周围是朋友们的欢呼和起哄声,还有天灯升腾时细微的燃烧声,但这些都仿佛隔了一层透明的膜。

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和那句迟到了多年、终于尘埃落定的承诺。山风温柔地拂过,吹动着她的发丝,也带走了青春里所有的遗憾和错过。

5

多年后。

一场精心准备的婚礼正在台北一家雅致的酒店里举行。巨大的落地窗外,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丝。

雨滴打在透明的玻璃穹顶上,汇聚成细小的水流蜿蜒而下,发出规律的、轻柔的沙沙声。

这声音,竟奇妙地与记忆中精诚中学操场边那场改变一切的、冰冷的暴雨声隐隐重合。

空气里弥漫着百合与玫瑰的馥郁芬芳,交织着香槟酒微醺的气息和宾客们低低的谈笑声。

鲜花拱门下,沈佳宜身着曳地的洁白婚纱,头纱轻柔地垂落,精致的蕾丝勾勒出她优雅的肩颈线条。

时光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沉淀下的是更为动人的温婉与沉静之美。

她的目光带着全然的幸福和安宁,精准地穿越了满座宾客的喧闹与祝福,牢牢地、专注地锁定了红毯另一端。

红毯的那一端,站着柯景腾。笔挺的深色西装完美地贴合着他宽阔的肩膀和挺拔的身姿,昔日的少年气被岁月打磨成一种沉稳的英俊,只是眉眼间那份飞扬的神采依旧。

他站在那里,目光也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拱门下的新娘,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眼眶微微发热。

“喂!新郎官!看呆了?快哭出来啦!”老曹在宾客席前排起哄,阿和立刻跟着拍桌子大笑,引得周围一片善意的哄笑和掌声。

柯景腾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不再等待,迈开大步,坚定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踏着柔软的红毯,朝着他的新娘走去。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时光的节点上,从那个雨夜的转身,到摇晃的列车,到地震夜的电话线,到天灯下的誓言……他走过了漫长的路,才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

当他终于握住了她那只带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柔软的手时,掌心传来的温热和微颤让他心神激荡。

他没有立刻转向等待已久的神父,反而侧过身,转向满堂的宾客,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面孔——老曹、阿和、胖子、谢明和……那些一起追过沈佳宜、一起疯过闹过的青春伙伴们如今都坐在下面。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带着少年气的灿烂笑容,那笑容里有感慨,有满足,有无尽的深情。

他朗声说道,声音洪亮而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和骄傲:

“当年,在精诚中学的操场上,有个人对我说:‘笨蛋!你什么都不懂!’”

他顿了顿,目光温柔地回望身边的沈佳宜,她眼中已泛起晶莹的泪光,嘴角却含着最美的笑。

“这句话,像根刺,扎了我很多年。今天,站在这里,我想说——我懂了!”

他握紧了沈佳宜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我终于懂了!懂了怎么把青春里那场差点冲散一切、冰冷刺骨的大雨,一点点地,用时间、用真心、用无数个‘对不起’和‘在一起’,熬成……”他再次停顿,目光望向玻璃穹顶之外,“熬成这一生的晴空!”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也像是命运最温柔的祝福,窗外那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何时已悄然停歇。

厚重的云层被阳光撕开一道缝隙,紧接着,一道绚烂夺目的七彩虹桥,带着雨后清新的水汽,斜斜地、壮丽地横跨过整个天际,恰好映照在礼堂那透明的玻璃穹顶之上。

七彩的光斑透过玻璃,温柔地洒落在这对沐浴在幸福中的璧人身上,为洁白的婚纱和笔挺的西装镀上了一层梦幻般的华彩。

宾客席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惊叹,无数手机镜头记录下这宛如神迹般的一刻。

沈佳宜仰头看着那道彩虹,又看向身边握着她的手、笑容明亮的男人,幸福的泪水终于滑落,滴落在洁白的头纱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夜深了,宾客们带着祝福渐渐散去。空气中依然残留着香槟的微甜、蛋糕的奶香和鲜花的芬芳。

伴郎阿和显然是喝高了,满脸通红,脚步踉跄地走过来,用力拍着柯景腾的肩膀,大着舌头说:

“嘿!兄弟!真……真替你高兴!说起来……嗝……还真得多亏当年那场架啊!打得值!不然……不然哪来今天这杯喜酒!哈哈哈!”

柯景腾被他拍得晃了一下,无奈地笑着摇头。沈佳宜正细心地替丈夫整理被阿和拍歪的领结和有些松动的胸花。

听到阿和的话,她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抬眼看向身边的柯景腾,眼中是历经岁月沉淀后的温柔、了然,还有一种深深的庆幸。

她没有看阿和,只是轻声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柯景腾和近处几人的耳中:

“不,阿和。不是多亏那场架。”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深深地望进柯景腾的眼睛里,仿佛在重温那个雨夜的决定性瞬间,“是多亏有人……在最后那一刻,在雨水最冷、委屈最烈的时候,终于学会了……回头。”

角落里,精心布置的婚礼纪念台上,一只深色的丝绒盒子静静摆放着。

盒盖敞开,里面铺着柔软的白色丝绸。丝绸之上,安静地躺着一支笔杆早已磨得发白、甚至有些掉漆的蓝色水笔。

它曾经无数次被它的主人——那个总是坐在前排、腰背挺直的优等生沈佳宜——用来恨铁不成钢地戳向某个上课睡觉、考试走神的后背。

笔尖无数次点在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上,留下一个个微小的墨点,也留下了一段吵吵闹闹、懵懂又炽热的青春印记。

如今,它像一道早已愈合、只留下温暖回忆的雨痕,无声地、永恒地见证着那段跌跌撞撞、充满误会与骄傲、却最终在雨幕中转身、在时光里牵手、走向彼此圆满的青春恋歌。

人生总有连绵不绝的雨季,命运也常常布下迷障般的烟云。

青春的十字路口,冲动与骄傲如同倾盆大雨,轻易就能浇熄微弱的星火,冲散懵懂的心意。

但这一次,在那个冰冷刺骨、决定性的雨夜,他选择了穿过冰冷的雨幕,毅然转身走向她;而她也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和委屈,选择停留在原地,等待着,最终与他共同撑开了那把名为理解、原谅与深爱的伞。

雨过天晴,虹桥飞架,伞下的晴空,便是他们用整个青春书写的,永恒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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