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了萧凛十六年,从籍籍无名到万人之上,我陪着萧凛从受人欺凌的质子到万人敬仰的太子,亲眼见到一个善良的孩子变成冷血无情的帝皇,看见他为了巩固地位娶了宰相的女儿,借靠宰相的力量稳坐皇帝,本想隐退的我却被皇后盯上了。
“穆青,你私自勾结齐国逆贼,该当何罪!”
混进地牢救出司逢楚后,我被皇后陆成钰当场抓获,她把以前过往所有怨恨都化作酷刑施加到我的身上,鞭子混着血肉飞溅,我已分不清额头是血还是汗水,陆成钰坐在我面前,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臣无话可说。”
“很好,穆青,我就喜欢你这副硬气的样子。”
她站起来,抽出旁边侍卫的刀,一刀扎进我的心脏,比疼痛更让我难受的,是陆成钰含泪的眼睛。
她好看的琥珀色的眼睛此时恶狠狠地盯着我,“这一刀,是你欠陆府的!”
陆成钰当上太子妃不久,陆府被满门抄斩,她作为皇后逃过一劫,我本可以救他们,却没有救。
身体慢慢脱力,我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在陆成钰耳边轻轻地道歉:“对不起。”
1
细雨绵绵,两个侍卫在乱葬岗挖着坑,其中一个侍卫抱怨道“唉,怎么脏活都是咱俩干啊?”
另一个胖侍卫脚踩锹边,铁锹陷入松软的泥里,他一使力,土被铲进了旁边的小土堆里。
“行了吧。”
“行了行了,赶紧把人埋了快走,天要黑了。”
我被抬起来放到了土坑里,泥土一点点裹住我的身体,我闻到了新鲜的泥土气息。
侍卫还在抱怨“唉,可惜了,这可是我们的国师啊,曾经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你可别说,我看皇上早就想铲除国师了,只是不好开口,这不,皇上这次御驾亲征,就没带国师,不就是让皇后解决她嘛。”
两个人我一言你一语地聊着天,不一会就埋好了。
“要写碑吗?”
“写啥写,你想死吗?被皇后知道了我们是要杀头的!”
“也是也是,我们走吧。”
一胖一瘦的两个侍卫,扛着铁锹,走远了。
午夜,一片寂静,阴风吹过,一只戴胜鸟栖息在坟前的枯木上。
刚挖的坟此时松动了,开始是缓缓地动,然后猛地挣扎起来,一只手破土而出。
戴胜鸟腾空而飞,惊地咕咕叫。
我扒开埋在身上的土,站了起来,我的衣服已经脏污不堪了,鲜血混着泥土黏在我的身上,我料想我现在肯定不好看。
拍拍手,跺跺脚,把身上的泥土都干净,我用力地跺了三下脚,“土地爷!”
镇守坟地的土地神循声而出,看见是我,忙行礼道:“仙君报恩成了?”
我点点头,问:“我怎么没死?”
“仙君向地府借的阳寿没尽,自然死不了。”
“什么?我不是凡人吗?那我还要活多久?我现在连法力都没有!”
“这个,小仙不知,要不仙君问问黑白无常?”
远处黑白无常正拿着锁链套孤魂野鬼,我点点头,挥了挥手,土地爷便遁地离开了。
我朝着黑白无常走去,黑无常正拉着一个野鬼,白无常拿着锁链套在他的脖子上。
“黑白无常。”看见我他们连忙行礼,问道“仙君报恩完了?”
这一带灵力浅薄,神仙渡劫鲜少有人选,这里的鬼神彼此都认识,有渡劫的人,他们也会奔走相告,认识我也算正常。
但和渡劫的人不同,我是来报恩的,对我有恩的人就是当今圣上萧凛,当初我被恶兽袭击,幸而他出手相助,我才没有耗损太多灵力,知道他要渡劫,我便随他下了凡,帮他渡过劫难。
神仙不能干涉凡人的事,于是我向地府借了阳寿,附身在一个寒夜里被冻死的孤女身上,本想暗中帮忙,却被聪明的男主发现,只得待在他的身边。
有命活没法力的日子过得是真的苦,跟着萧凛受辱挨饿都是常有的事,好不容易萧凛当上了皇帝,我当上了国师,没过几天好日子,欠的债又一窝蜂涌上来。
首先就是敌国将军司逢楚,被我用计打了败仗,后来又为了救我右臂受伤,再也拿不起箭了,再后来,他在战场上被俘,我去救他的时候,他早已被挑断了手筋脚筋,他看着我苦笑,说“还不如杀了我。”
第二个就是陆成钰了,初见她时,她是个蛮横傲娇的相府千金小姐,痴恋萧凛,不惜带着全家的权势赌萧凛,后来她成了太子妃,我被她当做情敌处处针对,但在我看来都是小打小闹。
再后来前皇帝清算,陆家贪污谋反的内幕曝光,陆家除她之外被满门抄斩,我永远忘不了她看见自己的亲人被当街斩首的时候,她哭到晕厥,还是我送她回去的。
她一直以为这件事是我干的,那么恨我,也情有可原,但若是没有萧凛的允许,我怎么可能举报相府?当时正值皇储之争最激烈的时候,相府权势太大,皇帝让两位候选人打击相府,萧凛借我这把刀杀人,真可谓是用的漂亮。
我偷偷救下了两个襁褓婴儿,陆家满门抄斩前,我从府上偷来的,还没等陆府的人发现,陆府就灰飞烟灭了。
后来萧凛当了皇帝,才下令彻查,结果贪污是真,谋反是假,真相大白,但陆家上下几千条人命,再也回不来了。死在陆成钰手里,也算补偿她了。
2
“仙君,仙君?”见我许久不说话,黑白无常又叫了我好几遍,我问“我上次向你们阎王借的阳寿,可不可以还给他?我报完恩了,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
黑白无常为难道“仙君,你借了多久,就要活到多久,借出的阳寿是无法抹消的。”
“那我不是还要活好几十年?”借阳寿的时候我特地多借了几十年,就是怕萧凛中年才当上皇帝,谁知萧凛心狠手辣到如此地步,年纪轻轻,就毒死皇帝,害死兄弟,我本想舒舒服服地当个国师,谁知被陆成钰一刀砍死了。
现在回去是不可能的,那我这几十年,又该何去何从呢?
和黑白无常告别后,我独自一人走在孤僻的山野小道,陆成钰把我扔在了这荒郊野岭,也不怕萧凛回来责怪她,萧凛这个人,利益至上,虽然我陪他那么久,该舍弃时,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当初在悬冥洞,他也是为了采灵草顺便救了我。
心口还是很痛,陆成钰那一刀刺得极深,我手掌抚上胸口,想着这伤要多久才能好。
走了一夜,天响午时,终于到了有人烟的地方,那是一个驿站,门前拴着几匹马,我推门而进,要了一壶茶。
店里人不多,多是混江湖的人,举手投足间都飒爽利落,一个大汉喝了一碗酒,和旁边的人闲聊,“你听说了吗,齐国将军武功净废了。”
拿着茶碗的手一顿,我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说话的人。
“啊?真的?”
“可不嘛,齐国都传疯了,这司大将军啊,也是命大,被俘了还能回来。”
“那齐国皇帝怎么说?”
“还能怎,废了也养着呗,唉,可怜司府世代都是做将军的,结果大儿子废了,现在只能培养那个不成器的二儿子了。”
“要我说这司逢楚就应该在牢里就死,现在救回来了,有什么用?废人一个!”
“唉,可惜了,这人打过不少胜仗呢!”
“嗐,都过去了,现在废了,打多少都没用!要我说他也就靠他爹,说不定连我都不如呢,啊!”
“怎么了?”
刚刚还在侃侃而谈的人突然大吼一声,手捂住后面的脖子,神情痛苦,坐在他旁边的人警惕地握住腰上的刀,环顾四周。
男人一抹脖子,全是血,怒吼道:“是谁暗算老子!”
毒蛇缠绕在我的腕上,我走过去一脚把他踹倒在地,踩在他的胸膛上,盯住他的眼睛,“谁给你的胆量议论他的?再让我听到一个字,就不是出出血这么简单了。”
男人惊恐地看着我,手腕上的小蛇嘶嘶地伸着舌头,仿佛在等我命令咬破他的咽喉。
旁边的人嗤笑道:“哪来的毛头小子,找死!”
大刀直直地砍向我,我侧身一躲,一脚把他踹翻在地,笑话,我可是天界神君,虽说没有法力,但一些拳脚功夫还是有的,不然早就和萧凛一起被打死了。
不过他们的话倒提醒我了,司逢楚如今武功尽失,说到底也是我造成的。
3
初遇司逢楚时,是我在齐国当卧底的时候。那时萧凛被皇帝派去前线开疆扩土,打的就是齐国的领地。那里是霄齐两国的边界,领土问题一直存在,每每发动战争,都是为了那地的领土权。
这次皇帝要求萧凛打赢仗,把这片土地赢回来。那时萧凛还只是后起之秀,刚刚让皇帝知道他的存在,便要打一场胜负难定的仗。
齐国派出的将领是自小跟着父辈从军打仗的司逢楚,战争的结果可想而知。但如果不赢,再想入皇帝的眼,就难如登天了。
我提出要去齐国当卧底时,萧凛拉住我的衣袖,犹豫地问:“姐姐,你当真要去?”
我看着逐渐抽条,已经高出我一个头的萧凛,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放心吧,陛下,我一定会让你赢。”
他好像还想说什么,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袖,我静静地看着他,他还是松了手。
战场上死伤无数,我去齐国的时候刚好赶上军营招兵买马,于是我被检了进去。
因为我个子矮小,懂点医术,被分到了军医营,每天成百上千的受伤士兵被送进来,我帮他们治疗时,也见缝插针地打听战场上的事。
我折戟沉沙地在军营干了两个月,终于让我有了接触军官的机会,而且一来,接触地便是司逢楚。
他被对方主帅射伤了手臂,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差点没憋住笑,萧凛这小子,我没白教。
因为技术精湛,我做了司逢楚的医师助手,帮他打下手。
这天司逢楚受伤的消息传来,司逢楚的军医易岚带着我去了他的帐篷。
易岚急急忙忙地背着药箱前去,我跟在他身后,一眼就看到了床上躺着的人。
剑眉星目,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厚重的铠甲都挡不住他身上的血腥气。
易岚帮他脱掉铠甲,铠甲卸下,血染红了半边里衣。
伤口的败肉需要割掉,但用于麻醉的曼陀罗用完了,易岚皱眉:“这…”
司逢楚虚弱地说:“军医,直接割吧。”
刀一点点割掉腐败的肉,血止不住的流,司逢楚紧握成拳,额头青筋暴起,但仍然没有阻止易岚的动作。
这让我想起以前我威胁一个太监的时候,那时我为了探听到宠妃的情报,用断刀一刀一刀地划破小太监的手臂,没几下就招了,毫不费力,如果威胁司逢楚,看来那个办法行不通了。
手术做了很久,司逢楚被疼晕了,易岚也终于把手术做完了。
“你守着他。”易岚对我下命令。
“是。”我点点头,看着易岚收起药箱,疲惫地走了。
我蹲在司逢楚的面前,烛光倒映着长长的睫毛影子,像鸦羽停在少年的脸上,我盯着他的脸发呆,思考着:要不要现在把他杀死?
很快我就否定了这个提案,这只是一个小将军,是将军府的少爷,我若贸然杀他,别说我活不下去,下一个顶替他位置的,就是那个身经百战的老将军了,小将军萧凛都很吃力,别说是征战沙场的老将军了。
紧握的拳松开了,我走到烛台前,坐在烛台下,抱臂假寐,没有发现我走后,鸦羽的翕动。
营地的鸡叫了几声,我猛地睁眼看向床的方向,司逢楚还睡着,我向前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谁知他突然睁眼,一手挟持了我,把我顶到床边,恶狠狠地问:“你是谁?”
啊字还没叫出来,就被捂住口鼻,空气被掠夺,我呜呜叫着。
不是挣脱不开,只是怕伤了他,易岚昨天辛苦包扎的扎带全部白费。
而且我知道他没有恶意。看的人多了,自然能从别人的眼神里窥探到对方的意思,眼前这个少年,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只是不确定,所以想耍我玩,看我惊慌失措解释的样子。
“呜呜呜…”
“哦,说不出话?”少年邪恶地笑了,松开了捂住我嘴的手,说:“现在可以说了吧?”
“将军,我是军医的助手,前些天才被调过来的,之前一直在伤兵营。”
“是嘛?”少年半信半疑,“我看你这样子,可不像是军营里的人。”
“将军聪颖,在下本是医馆的大夫,因为看见军营招募,特意请荐来,只为为齐国贡献一份力量。”
“呵,说得很好听。”司逢楚玩世不恭地回着我的话,另一只手却不松开,我等了几秒,问:“将军,可以放开我吗?”
他放开了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月子衿。”
不知他是哪根筋搭错了,每次换药,不让易岚换,而是让我一个新来的换。
洁白的布条绕过肩胛骨,少年恰到好处的肌肉紧绷,无言地观察着我。
我小心翼翼地避免碰伤他,因为他的伤势真的很严重。
易岚在旁边数落:“听说你直接冲到对方的阵营去了?你虎啊!不要命了!”
“擒贼先擒王,我看那领头的没有经验,就想活捉他,结果被射了一箭。”
还是太轻敌,下意识得出结论,手中的结也绑好了。
战场不会因为将军受伤就停下,司逢楚的帐篷里总是进进出出各方将领,起先他们讨论军情时我是出去的,站在帐篷外,隔音很好,就算仔细聆听也只能听到一点。
今天不一样,我看这熟悉的将领进来,退身想出去的时候,司逢楚叫住了我,“等等,你留下。”
其他将领看了我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我听着他们激烈地讨论战略布局,听着他们争论不休,夜里我依然守在帐中,待到司逢楚的呼吸均匀,我看向桌边的山河地图。
地图上的旗标放在了霄军阵营的粮草处,看来是要偷袭粮草了。
司逢楚的伤已经大好,我也不用守着他了,白日我跟着军医救治伤员,到了晚上夜黑风高时,我悄悄地溜出营地。
帐篷中间总有士兵巡逻,我已经摸清了他们巡逻的轨迹,趁着空隙离开了营地。
营地附近是茂密的丛林,我跑了很远才停下脚步,灌木的刺把我划伤,细微的伤口渗出一丝血。
我抽出腰间的哨子急促地吹了两下,两只黑羽信鸽飞了过来,待装好信后,我放飞了它们。
趁着夜色我悄悄地溜回营地,在无人发现之后,我上榻入眠。
几天后,司逢楚要率军攻打霄军,我站在旁边,他突然转头看我,“子衿,我记得你腰上以前好像别着一只骨哨?”
我下意识看向腰间带,骨哨没了,我的心一沉。
他勾唇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子衿,自己的东西,要好好保管才行啊。”
“多谢将军关注,可能是今早洗漱时忘记戴上了。”
“是吗?”
我抬眼和他对视,撞上了他探究的目光。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穿上铠甲离开了。
我出帐篷的时候,两把大刀横在了我的面前,我冷着脸,“什么意思?”
守门的士兵说:“月大夫,将军命令我们在他回来前,不能让你出军营,请别为难我们。”
接近司逢楚前,我在伤营救治了许多人,他们对我很尊敬,我点了点头,退回到帐篷里。
看来是发现我了。
我走遍了帐篷内的每一个角落,想要找出司逢楚的弱点,但一无所获,她的营帐内除了军书武器,什么都没有,我走到他的床前,发现枕头底下似乎压着东西,掀开一看,是一封信,拆开一看,原来是家书。
到底还是个恋家的少年,把家书藏在枕头底下伴着入睡。
我把家书收了起来,点燃了床铺。火焰越升越高,火势越燃越大,我匆匆跑到门口,“不好了!着火了!”
“什么!”守门人急忙打开帐篷,一股浓重黑烟涌出,模糊了他们的视线。
我趁着视线遮挡跑了出去,沿着早已烂熟于心的小路,一直跑到军营以外,我来到一间茶棚,那是我早已占据地方。
要了一匹马,一直驶到霄军营地。
不远处的战场上,萧凛和司逢楚对战,司逢楚看着声势浩大的霄军,疑惑道:“怎么还还没点火?”
两军交战,打得不可开交,刚刚还在马上骁勇善战的齐军突然往前一倾,下一秒从马背上翻滚下来,旁边的士兵突然开始上吐下泻,司逢楚胃里翻江倒海,,险些摔落马下,环顾四周,大多士兵都吐的吐,倒的倒。
司逢楚心里直呼不好,下命令“撤退!”
齐军闻令撤退,霄军大胜。
一股股浓烟席卷了军营,各营满头大汗地坐在空地前,,身上还湿透了,各种物品杂七杂八地堆在空旷的泥地上,司逢楚一回来便看到了这副景象。
一群人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不远处烧黑的木架立在那里,司逢楚头都炸了,问:“怎么回事!哪着的火!”
“将军,是你的帐篷里着的火。”
“什么?月子衿呢!”
“不知道,自从着了火之后就没再看见他了。”一脸黝黑的士兵回答。
“可恶!”司逢楚怒吼道:“月子衿!”说着愤愤地把手中大刀摔在地上。
此时的月子衿,准确来说应该是穆青,正和萧凛互通情报,突然鼻子一痒,啊啾!
原来她早就发现了司逢楚怀疑她,故意露出窥探军报的破绽让司逢楚将计就计,而她知道了司逢楚要偷袭粮草后独自招鸽送信,她养了两只鸽子,一只先飞,一只后飞,先飞的那只被截胡了,但后来飞的那只成功地把信送到了萧凛的手上。
司逢楚应该要气炸了,我得意地想,这个一身傲气的少年将军,知道被卧底这么耍了,还不得气死啊。
4
于是我和司逢楚的梁子结下了。
萧凛打了胜仗,皇帝自然很高兴,给他加官进爵,赏了他很多奇珍异宝,就连我也沾了光。
萧凛的母妃病倒了,是寒症,病来的莫名其妙,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萧凛每日来看她,问我:“姐姐,能不能救救我的母妃?”
我告诉他,深宫中有很多双眼睛,一个帝皇不能那么心软,他却说:“姐姐,他是我的母妃。”
一个自顾不暇,体弱多病,根本不爱他的母亲,他再三哀求,我最终在他的哀求下心软了。
写下了药方,我告诉他还缺一味药,这药很难买到,太医院里也没有,这味药须得我亲自去找。
于是我离开了萧凛,去了齐国。齐国多山,此药喜长在密林深处,而且只有齐国地界才有。
上次在战场,为了方便我扮成了男人,这回倒没装扮,只扮成采药人,去了齐国。
砍开面前盘根错节的树枝,我已经进入密林,午间的阳光被高大的树木遮挡,只有零星从间隙透进来的光。
沿着灌木一直砍,前方终于有空地,我放下行李,打算休整一番。
马蹄声在不远处响起,一只兔子突然从我的面前蹿过,紧接着一支箭划破空气,箭风吹扬起我额前的碎发。
吱的一声,兔子被箭击中,发出痛苦的叫声。
马蹄声走近,看见来人,我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是他?”
司逢楚没想到密林里会有人,一个白衣女子,坐在石头上,头上只有一个朴素的木簪,眼神懵懂地看着他。
不远处是刚刚被他射杀的兔子,司逢楚下马,走到我面前,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是迷路了吗?”
“怎么是他?”我惊讶了一瞬,但很快恢复深神情,“我是采药人,来这里采药。”
“这里是密林深处,你一个女子在这里很危险。”
“谢谢提醒,我采到药就会走。”
“你要采什么药?我听听能不能买到。”司逢楚又说。
真是多事,我心里附议,但还是笑笑,“有劳了,我这味药可买不到。”
“笑话,小爷我什么药买不到?你说来听听。”
“七灯草,阁下可知道?”
“什么?听都没听过,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
我微微一笑,说:“这味药草极其罕见,别说卖了,,就连知道的人也鲜少,阁下的兔子还是尽快捡走吧,不然很快就会吸引大售来的。”
经她一提醒,司逢楚才想起还在地上的兔子,他笑道:“你这女子好不一样,别人都巴不得求小爷我帮忙呢!”
“多谢阁下的好意,我还得采药,先走了。”
没等他回答,我已经走了,虽说他不太可能认出我来,但没必要的麻烦我也不会惹。
又砍掉一根横在面前的树枝,辛冽的草木味扑鼻而来,这也是一味好药材,只不过不是我要找的。
草木味中突然掺杂了一丝炽热的气息,我皱了皱眉,察觉不对,身后的丛林发出动静,一只老虎吼地一声张牙舞爪地冲我袭来,我转身就跑,老虎追着我,越追越近。
两条腿总没有四条腿跑得快,我竭尽全力地跑还是被追上了,老虎向我扑过来的时候,我的手朝药袋里抓了一把粉,转头要撒的时候,一只箭射中了老虎的眼睛,老虎怒吼一声,张开大嘴要来咬我,我赶紧往前跑,又一只箭射中老虎,司逢楚出现了,他骑着马把我捞起来,
“驾!”马驾地飞快,连带着我一起离开,我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只能看见少年飞扬的嘴角。
“喂!停下!”,喊叫声随风飘散,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
不知道骑了多远,终于停下来了,我立刻跳下马,怒道:“你要把我到带哪里去!”
司逢楚笑笑,“别生气嘛,不跑远一点,等下被老虎吃了。”
“你怕老虎?”我狐疑道,
“当然了,谁不怕老虎?”他笑嘻嘻地说,堂堂大将军,还怕老虎?蒙谁呢?
“你现在还要去采药吗?”司逢楚问。
“当然得去,这是救命药。”
“这么危险还去?要不我给你找一个名医看看?”
“不必了,我的医术可比一般名医高多了。”
“哈哈哈哈,真的吗?”最讨厌别人质疑我的医术,我冷哼一声,转头不理他,他在我身边探头探脑,问“怎么了?生气了?”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来日必定来报,在下告辞。”
“诶,你别走啊,你叫什么名字?”
我警惕地站在转头盯着他,问:“你想干嘛?”
不会认出我了吧?手悄悄地伸进药袋准备遁走,那人却笑着说:“我帮你吧。”
于是稀里糊涂地,司逢楚跟着我走,我可是堂堂药九仙君,怎么需要一个神情不定,还和我有仇的人。
“不用了。”拒绝他之后我转身就走,却总能在前面一段路看到他。
如此反复四五次,我终于烦了,看见前面嬉皮笑脸的人,我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愿意带我去?”
“你为什么总缠着我?”
“小爷很无聊,想要去探险,这个理由可以吗?”
呦不过他的纠缠,我只好同意了,想个办法把他甩掉就好了,我安慰自己。
谁知不但没有甩掉他,又欠了新的人情债。
我和司逢楚一起去往密林深处,这里是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层层交错的树冠把阳光遮挡地严严实实,极端的环境下就会有奇怪的生物。
不知道我这药粉能不能保护我们两个人的安全,我眸色一暗。
草木开始稀了,我知道离我要找的山洞不远了。
洞里很黑,我嘱咐司逢楚,“如果有危险,就快逃。”
他皱起眉头,“我怎么可能自己逃跑?”
“我没在和你开玩笑。”我严肃道。
他没回我,我率先走了进去,谁知一踩空,我整个人摔了下去,“啊!”
“诶!”司逢楚手疾眼快地抓住了我,但也跟着我一起摔了下去。
失重感让我想起刚下凡的时候,身体的灵力被一层层剥开,身体也从轻盈变得沉重,重重的摔在地上,我第一次体会到无措的感觉。
司逢楚紧紧地护住我,滚到了最底下,我分毫未伤,司逢楚倒是一团混乱,他顶着一头乱发紧张地问我,“你没事吧?”
看着他落魄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想笑,而且我真的笑出了声。
谁知他说,“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司逢楚总是会这样说,我在萧凛身边很少笑,深宫谋略总让我心焦,别说笑了,不担心都算好了,但司逢楚总会逗笑我。
洞里很冷,要出去必须过一处水洼,水深到膝盖,他二话不说背了我,带我淌过了那处水洼。
采到七灯草后,我们终于从密林里出来,走出密林,我向他承诺,“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以后要我帮忙,我能帮的话会尽力帮你。”
司逢楚笑了笑,手包着一个东西递给我。
我伸手接过,一枚骨哨赫然出现在眼前,我迅速掏出腰间短刀,抵在眼前人喉间,警惕地盯着他。
“好无情啊,”他控诉道:“刚刚还说要报答我,怎么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我把骨哨拿了回来,他并没什么反应,我转身就走,他拉住我,问“你到底是谁?”
“将军不是知道吗?”我反问他。
“如果你来投靠我,我随时欢迎你。”
我和司逢楚的第二次见面,他认出了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认出我,做月子衿的时候也是隐藏地很好。
5
这是我和他的第二次见面,以不太愉快收尾。我一直想着如何还他人情,别还了萧凛,又欠了别人。
可一别数年,我都没有再遇见他,再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应邀来到霄国,那时齐国已经没落了,派出他们的大将军来求和,虽然司逢楚百战百胜,但是齐国皇帝懦弱,主动献上打赢的国土,为了保证自己的皇位。
那时萧凛已经称帝,江南一带爆发时疫,我被派去江南,江南时疫废了我好大的心思,因为是凡间的疾病我不会传染,但每天看见要死去的人也很焦急,我知道这是他们的命数,即使我的药能救,但总因为其他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亡。
如此往复,死的死,伤的伤,等到时疫彻底离开,我已经离宫三个月了。
此次回宫,总觉得心里闷闷的,像是被雾霾遮盖,我一回去,萧凛兴冲冲地来找我,说带我去看个好东西。
萧凛把我带到了地牢,里面有一个人,双手被铁链锁着,衣服上还有鞭痕,伤口不忍忽视,无力的垂着头。
心脏突然砰砰直跳,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萧凛招手,狱卒上前泼了一盘水,水滴沿着头发低下,他抬起头,我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司逢楚?
我迅速看了萧凛,萧凛玩味地盯着我,说:“我把姐姐朝思暮想的人带来了,姐姐不高兴?”
什么朝思暮想,只是有次发呆,在纸上写了司逢楚的名字,被他看见了,他冷笑道:“姐姐在齐国做了几个月的卧底,竟对齐国大将军念念不忘?”
“别乱说,我只是欠他一个人情。”
“哦,是吗?”
萧凛像毒蛇一样在我耳边说:“姐姐,现在人在这里,该还的人情就还了吧。”
我转头怒蹬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一个杀兔子都要哭很久的小孩变成了视人命为草芥的帝皇了。
“姐姐别生气啊,我已经够仁慈了,他今日在我的宴席上公然顶撞我,我挑断他的手筋脚筋已经很仁慈了。”
“什么!”
我喂了他一粒保命的药丸,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样子,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这个人会死吗?因为我培养的人的嫉妒,死掉吗?
后来我一打听,原来是他在宴席上拒绝了舞姬,所以萧凛生气了,把他关进了牢里。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沉默了,不动声色地研磨我的药粉,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当晚我带着人越狱了,坐上马车,逃出城门,我叫了四辆马车使向四个方向,当中都没有人,然后,我又去城南雇了一辆马车,让他连夜驶向齐国的百药堂。
百药堂是齐国的地界,我偶有几次采药去卖,认识了掌柜,掌柜是个豪爽厉害的人,对于她,我信得过。
回到宫中,就被陆成钰抓住了,又被她一剑刺死。
6
为司逢楚采的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手拉着缰绳慢慢下移的时候,我聚精会神地盯着那株还没开花的草药。
人间的草药没有我要的功效,然而我是天界的人,我的血可以让一株平平无奇的药草变成救命灵药,只是一般的药草无法承受巨大的灵力,所以我要找到这朵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药草。
固定好身体,我拿出断刀,刺向自己的心口,很疼,不久前被陆成钰刺了一次,今天又被自己刺了一次。
血流向药草,即刻消失不见,此时我突然心疼我牢房里的血了,药草被血浇灌着,花瓣慢慢的地张开了,露出里面鲜红的花蕊,待花完全张开,已经天黑了。
我感觉自己的力气被抽走了,身后是万丈深渊,我不能松懈,费力地挖出植株,我我慢慢地往上爬,终于爬上去了,我躺在悬崖上,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我看向我用血浇灌的花,还好还在,于是我前往司大将军的府邸,向门房说明来意,他狐疑地看着我,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的少女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大夫,他狐疑道:“你真的是大夫?”
我只能道:“我是,请为我通报,就说一个姓月的大夫求见。”
“你姓月?那你不能进去。”
我皱眉:“为何?”
“少爷回来之后说,禁止一切姓月的大夫进入。你回去吧。”
难道不让我进我就进不了了吗?
夜黑风高的时候,我偷偷翻墙进去,静悄悄的,我一间一间地找,终于在一处偏僻的校园找到了我要找的人。
他躺在躺椅上,双眼禁闭,我一靠近,他张开双眼,“谁?”
我从黑暗中走出来,“是我。”
看清我是谁后,他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没有说话,直接上前把丹药喂给了他。
“咳咳咳!什么东西!”他被呛得咳嗽,我捂住他的嘴,“咽下去!”
躺椅微微摇动,我们双目交接,他愣了愣,把药咽了下去。
“这是治病的药,过几日你就能好了,回到,你以前做将军的时候。”
闻言,他嗤笑了一声,“怎么可能?”
我看着他,耐心解释,“相信我。”
他不说话了,只是目光灼灼地看向我,良久,他问:“你这么帮我,萧凛同意了?”
“我不需要他同意。”我垂下眼眸,说:“这次来,除了给你药,我是来跟告别的。”
“告别?为何?”
“我在霄国已经假死成功,这次来找你,也是还以前的人情,现在还完了,你也好好生活吧,如今的齐国皇帝太懦弱,你要好好保重。”
说完我起身要走,他拉住我,“你要去哪里?”
我回头笑了一下,“不知道,四海为家吧。”
后来我隐退于世,也听到很多关于他们的事。
听说萧凛是个很好的皇帝,政治清廉,驭国有道,而他与陆皇后恩爱多年,诞下一子嗣,听说陆皇后母仪天下,才德兼备是万民慈母,听说齐国换了一个贤德的帝王,司家又被重视起来,司逢楚做了司家掌权人,也是个厉害的大将军。
各人都有归宿,我听着茶馆说书先生口若悬河,抿了一口茶,放下茶钱,离开了。
之后去哪里?我不知道,我应该会游遍大好河山,然后在我最初下凡的那个雪天死去吧。